秦忘川步入车輦,目光隨意扫过內部陈设,却在触及软塌一角时微微一顿。
那里,並排靠著几个手工缝製的布偶小人。
布料柔软,针脚细密,虽略显稚拙,却透著一份別样的用心。
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些布偶的眉眼轮廓,竟与他有六七分相似。
它们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某种无声的陪伴与思念。
李青鸞隨他之后上车,顺著他视线望去,脸颊倏地飞起一抹红云,有些慌乱地快步上前,欲將布偶收起。
“只是……閒暇时做著玩的。”她低声解释,快步將布偶人收入袖中。
车厢內空间宽敞,软塌舒適,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雅薰香瀰漫开来,如同一张温柔的网,將两人笼罩在內。
李青鸞收拾完毕后一回头,便撞进秦忘川含笑的眼眸里。
那笑意清浅,却让她心头一跳,慌忙抬手將散落的髮丝別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到发烫的耳垂。
隨后缓步上前,紧贴在秦忘川身侧落座。
衣料相触时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在这静謐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车厢內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安静,只余李青鸞无意识摩挲衣角的细微声响,仿佛在酝酿著某个难以启齿的话题。
既想询问那支簪子背后的意义,又想询问秘境中的详情。
她刚启唇,一个“你”字尚未出口,便感觉肩头微微一重。
秦忘川侧过头,竟是直接靠在了她的肩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淡的阴影,神情间带著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李青鸞身子一僵,到嘴边的话也尽数咽了回去。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秦忘川闭著眼,从喉间发出一声闷闷的:
“嗯”
带著几分鼻音,像一只倦极了的大猫。
这声鼻音瞬间击溃了李青鸞心中所有的疑问与羞赧,只剩下满溢的关切与心疼。
她放柔了声音,轻声问道:“很累吗”
“也没有。”秦忘川的声音有些低沉,他没有睁眼,只是调整了一个更舒適的姿势,“只是感觉,原来相爱的人反目,是那么痛心。”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但李青鸞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份平淡之下压抑的沉重。
模擬並非是单纯的看別人的人生,而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情绪。
在名为“马弘昌”的模擬中,起初的一切尚在掌控。
然而,当那位本应是此生挚爱的青梅竹马,手持冰冷的匕首出现时,一切都失控了。
就在目光交匯的剎那,一股源自马弘昌灵魂深处的、被挚爱背叛的剧痛,便跨越了虚幻的界限,如决堤的洪流般,悍然衝击著秦忘川的意识。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让他无法言语的痛楚。
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感受利刃穿心而过,感受生命如沙漏般流逝,直到那方熟悉的手帕如蝶翼般落下,覆盖住双眼。
也覆盖了世间所有的光。
想起那绝望而黑暗的瞬间,秦忘川终於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眸子依旧深邃如夜,此刻却倒映著车厢顶的微光,显得有些空茫。
他下意识地开口,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情到深处……只有痛苦”
这个问题,从无所不能般的秦忘川口中问出,带著一种奇异的纯粹与迷惘。
毕竟,模擬中真的已经经歷太多了。
李青鸞闻言,心头一颤。
她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地將他的头从自己肩上扶起,转而用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颊,强迫他看著自己。
“你又看到什么了”她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忘川的目光终於有了焦点,落在了她关切的眼眸里,他如实回答:“看到了爱人相残。”
爱人相残。
四个字,重若千钧。
李青鸞一时无言。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身负仙骨,所看到的、经歷的,可能都远超自己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