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盛唐香文化博物馆”的飞檐,将庭院里的桂树描成一道墨色剪影。苏合香端坐在书房的窗前,指尖轻轻拂过桌上那叠厚厚的手稿——那是萧策这些日子断断续续写下的文字,纸页上还留着淡淡的墨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桂香,酿成一种时光沉淀后的温润气息。萧策坐在她对面的藤椅上,身姿依旧挺拔,只是握着笔的手,偶尔会停顿片刻,像是在回忆中搜寻那些早已刻入骨血,却又因岁月冲刷而需细细描摹的细节。
白日里,萧策在唐代军事史研讨会上的经历,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两人平静的生活,激起了层层涟漪。苏合香至今记得,当萧策带着那位姓陈的学者回到博物馆,眼神里翻涌的激动与茫然。他从未想过,在千年之后,会有人如此潜心地研究“萧策将军”,会为他的失踪而困惑,会为他的战功而感慨。而当他终于将那个埋藏了千年的秘密说出口,当学者眼中的震惊转为敬畏,萧策心中那道横跨千年的鸿沟,仿佛第一次有了被填平的可能。
“在想什么?”苏合香柔声问道,打破了书房里的宁静。
萧策抬起头,目光落在苏合香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在想长安,想河西走廊的风沙,想军营里的号角……那些日子,像是就在昨天,又像是隔了万里云雾,看不真切了。”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杆,“陈先生说,我的经历对研究那段历史很重要。可我……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那些厮杀,那些离别,那些家国破碎的痛,不是笔墨能写尽的。”
苏合香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粗糙而温暖,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握剑、握缰绳留下的痕迹,也是他一生戎马的见证。“我知道这很难,”苏合香的声音温柔却有力量,“但你不是在写一本史书,你是在写你的人生,写你亲历的盛唐。不需要华丽的辞藻,不需要严谨的考据,只要把你记得的、感受到的写下来就好。”
她拿起桌上的一张手稿,上面是萧策写下的寥寥数笔:“开元二十八年,秋,赴河西戍边。出长安,亲友送于灞桥,折柳相赠,香风满路。”字迹遒劲有力,带着军人的硬朗,却也透露出一丝难掩的柔情。
“你看,”苏合香将手稿递给他,“这样就很好。灞桥折柳,香风满路,这是史书上不会记载的细节,却是最真实的盛唐,最真实的你。后世的人读到这些,会知道,那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萧策将军,也有过这样温柔的离别。”
萧策看着那张手稿,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他想起了苏合香复原“长安十二香”的过程,那些散佚在历史中的香方,那些无人知晓的制香技艺,都是她凭着一腔热爱和执着,一点点拼凑、复原,才让千年香韵重见天日。而他,或许也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让那段被遗忘的历史,那些被史书忽略的人和事,重新焕发生机。
“好,我写。”萧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把我记得的一切,都写下来。不为名,不为利,只为给那段历史,给那些牺牲的将士,留一份真实的记录。”
从那天起,萧策便将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写作上。他没有受过系统的文学训练,写起文章来并不顺畅,常常一句话要反复修改好几遍,一个场景要回想许久才能落笔。苏合香便成了他最好的助手和读者,每天陪在他身边,听他讲述那些尘封的记忆,帮他整理思路,修改文字。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书房,萧策便已经坐在桌前,开始回忆那些遥远的日子。他从自己的家世写起,写父亲是如何教他读书、习武,写少年时的意气风发,写立志报国的初心。“吾父萧成,曾任安西都护府副都护,少以勇略闻名。吾幼时,父教吾习剑,曰:‘剑者,卫国安民之器也,非逞凶斗狠之物。’又教吾读书,曰:‘文以载道,武以安邦,二者不可偏废。’”
苏合香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会问一句:“父亲教你习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有没有用香料来提神或者疗伤?”她知道,香文化已经融入了她的生活,也希望能从萧策的回忆中,找到香与军事、与生活的关联。
萧策想了想,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还真有。父亲书房里常燃一种‘醒神香’,用沉香、檀香、薄荷制成,说是能清心明目,提神醒脑。我习剑累了,便会在书房里坐一会儿,闻着那香气,疲惫便消了大半。还有一次,我练剑时不慎划伤了手臂,父亲用自制的‘疗伤香膏’给我涂抹,那香膏里加了乳香、没药,香气浓郁,伤口愈合得也很快。”
苏合香认真地记录下来,心中感慨万千。原来,香文化在唐代的军事家庭中,已经有了如此广泛的应用。这些细节,不仅丰富了萧策的回忆录,也为她研究唐代香文化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午后,阳光正好,庭院里的桂树开得正盛,香气弥漫。萧策会停下笔,和苏合香一起坐在庭院里的石桌旁,喝一杯清茶,聊聊那些回忆中的人和事。他会说起河西走廊的风沙,说起戍边将士的艰苦,说起与战友们一起饮酒、一起练兵的日子。“河西的冬天很冷,风雪很大,帐篷里的被褥常常是湿冷的。我们便会燃一堆篝火,把带来的香料丢进火里,那香气混着柴火的味道,能让人暖和不少,也能驱散心中的孤寂。”
他还会说起安史之乱爆发前的种种预兆,说起自己多次上书朝廷,提醒防备安禄山,却被杨国忠等人阻挠的无奈与痛心。“天宝十四载,安禄山请以蕃将三十二人代汉将,吾观其心有异,上书曰:‘安禄山久有异志,今请代汉将,实欲谋反也,陛下当早做防备,削其兵权,以防不测。’然疏入,为杨国忠所扣,不得上达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