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秋意是被一场夜雨浇透的。苏合香推开“合香居”后院的木窗时，檐角还挂着晶莹的水珠，风里裹着桂树初绽的清甜，混着泥土的湿润扑面而来。她指尖摩挲着腰间那枚香纹玉佩，昨夜入宫领赏时唐玄宗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尚香令既掌天下香料，当为长安百姓多制佳香”，眼下中秋将至，正是复原“长安十二香”中“桂香”的好时机。
“姑娘，这是今早从终南山采回的早桂，您瞧瞧成色如何？”老伙计陈三郎挑着两个竹筐走进院，筐里铺着新鲜的桂花瓣，金红相间的花瓣沾着露水，凑近便有浓郁的香气溢出。苏合香俯身捻起一瓣金桂，指腹触到花瓣柔软的质地，又放到鼻尖轻嗅，眉头却微微蹙起：“香气是足，但水汽太重，直接用来制香容易发霉。陈伯，你把这些花瓣摊在竹筛上，放在通风的廊下晾半日，记得每隔一个时辰翻一次，别让花瓣叠在一起。”
陈三郎应了声，刚转身要走，院外忽然传来熟悉的笑声。苏合香抬头望去，只见李婉儿提着食盒快步走来，裙角沾着几片落叶，显然是刚从城外赶来。“合香，你可算回来了！”李婉儿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盒盖，里面是热腾腾的桂花糕和一小罐蜜酒，“这是我家厨娘新做的桂花糕，用的是去年的陈蜜，你尝尝看，能不能给你制‘桂香’添点灵感。”
苏合香拿起一块桂花糕，入口便有清甜的桂香在舌尖散开，蜜香不腻，糕体松软。她忽然眼睛一亮，想起《香经》中记载“桂香需得蜜渍三日，方显醇厚”，眼下用陈蜜腌制花瓣，或许能让香气更持久。“婉儿，你这蜜酒是用什么蜜酿的？”她指着食盒里的小罐，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是终南山养蜂人酿的槐花蜜，怎么了？”李婉儿见她神情兴奋，好奇地追问。苏合香拉着她走到廊下的竹筛旁，指着晾晒的桂花瓣笑道：“《香经》里说‘桂香贵在甜而不燥，醇而不烈’，若是用槐花蜜腌制花瓣，再搭配西域带回的乳香，说不定能调出既有长安秋意，又有西域温润的香气。对了，萧策呢？昨日说今日要带禁军来帮忙搬运香料，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马蹄声，萧策一身便服走进来，肩上扛着一个木盒，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刚在西市查探杨国忠的动静，来晚了。”他将木盒放在石桌上打开，里面是几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这是西域商人送的‘香珀’，说是用来储存香料，能让香气更浓郁。你复原‘桂香’时或许能用得上。”
苏合香拿起一块香珀，阳光透过琥珀，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松脂香。她忽然想起在天山香神祠，高僧曾说“香者，需借万物之灵”，这香珀与桂花、乳香搭配，说不定正是“桂香”缺少的“灵韵”。“萧策，你帮我把香珀磨成粉末，越细越好。婉儿，你帮我盯着廊下的桂花，别让伙计们晾过了头。”苏合香说着，转身走进调香室，将昨日带回的《香经》摊在案上，仔细研读“桂香”的配方。
调香室里摆满了各种香料罐，墙上挂着苏合香手绘的香料图谱，案上的瓷碗里装着从西域带回的乳香、没药，还有从江南运来的沉香。苏合香按照《香经》记载，先将晾干的桂花瓣放入瓷瓮，倒入槐花蜜，用木勺轻轻搅拌，蜜液裹着花瓣，泛起细碎的泡沫，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她又加入少量磨好的香珀粉，刚要盖上瓮盖，忽然想起在西域时，阿罗憾曾说“香料需得人心之温”，便将手轻轻按在瓮壁上，闭上眼睛，回忆着现代与师父一起制香的场景，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瓮壁，像是在与香料对话。
“合香，杨国忠派人来了！”阿罗憾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苏合香猛地睁开眼，快步走出调香室，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院中，手里拿着一个礼盒，神色傲慢。“苏尚香，我家大人听说您在复原‘桂香’，特意送来了‘金桂露’，说是能让您的香料更显尊贵。”管家说着，将礼盒递过来，眼神却在院中的香料罐上打转。
苏合香接过礼盒，指尖触到礼盒冰凉的表面，心中警铃大作。昨日在宫中，杨国忠那阴鸷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他怎会突然好心送香料？苏合香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个玉瓶，倒出一点金桂露，放在鼻尖轻嗅，除了浓郁的桂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杏仁味。她心中一沉，这苦杏仁味正是“苦杏仁苷”的味道，少量加入香料会让香气更持久，但过量则会让人头晕恶心，若是混入“桂香”中，流入宫廷或民间，后果不堪设想。
“替我多谢杨大人。”苏合香不动声色地将玉瓶收好，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烦请管家回去告知杨大人，待‘桂香’制成，我定会先送一盒到杨府，感谢大人的美意。”管家见她收下礼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躬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这杨国忠肯定没安好心。”萧策走到苏合香身边，声音低沉，“我派人跟着他的管家，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阿罗憾也皱着眉头，拿起玉瓶闻了闻，脸色凝重：“这金桂露里加了‘苦杏仁苷’，虽然量少，但若是长期使用，对身体损害极大。他是想借你的‘桂香’害人，再嫁祸给你。”
苏合香握紧手中的玉瓶，眼神却越发坚定：“他想害我，我偏要让他的阴谋落空。婉儿，你去请张景仲名医来合香居，就说我有香料方面的问题请教。萧策，你帮我盯着杨府的动静，一旦有异常，立刻告诉我。阿罗憾，你帮我准备一些甘草和蜂蜜，我要调制一种‘解毒香’，既能中和苦杏仁苷的毒性，又能让‘桂香’的香气更清甜。”
众人各司其职，苏合香再次走进调香室，将玉瓶中的金桂露倒入瓷碗，加入甘草粉末和蜂蜜，用银勺轻轻搅拌。甘草的清甜中和了苦杏仁的苦味，蜂蜜让香气更醇厚，原本带着毒性的金桂露，渐渐变成了无害的香料添加剂。苏合香看着瓷碗中透亮的液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杨国忠想借刀杀人，她偏要将这把“刀”变成保护自己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