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有些悲剧,从根源上就已注定,旁人除了唏嘘,无能为力。而他和姜澜,唯有更加珍惜彼此,牢牢把握住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与平静。
李丽一家三口相继身亡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红星公社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上,激起的涟漪复杂而晦暗。大多数人只是摇头叹息,说这是“自作自受”、“报应”,但也仅限于此,没人愿意再多沾惹这晦气。
出乎不少人意料的是,顾大壮和赵娟,在沉默了几日后,竟然开始张罗起李丽、顾萍和李炮的后事。
“到底……是超子他姑。”赵娟在夜里翻来覆去,最后对躺在身边的顾大壮叹气道,“人死债消。总不能真让他们变成没人收殓的孤魂野鬼,那也太……再说了,丽子那孩子,说到底也是走了歪路,可怜……”
顾大壮闷闷地“嗯”了一声,在黑暗中烟头的红光明明灭灭。他想起小时候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的妹妹顾萍,想起妹妹出嫁时自己还偷偷塞给她几块钱,怎么后来就变成了这样?他心里堵得慌,有气愤,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属于老实人的悲哀和无奈。
“埋了吧。”最终,顾大壮掐灭了烟头,做出了决定,“找个偏点的公墓,简单点,让他们入土为安。钱,咱们出。”
顾超和姜澜得知后,没有反对。顾超只是默默拿了一笔钱给父母,姜澜则利用关系,帮忙联系了一处价格实惠、位置稍偏的墓园,简化了所有不必要的程序。
下葬那天,天气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墓园里冷清得很,只有顾大壮、赵娟、顾超和姜澜四个人。顾威因为要照顾怀孕的宋桂圆,没有来。
三口薄棺,并排放入三个紧挨着的墓穴。没有哀乐,没有悼词,只有工人们填土时铁锹与沙石碰撞的沉闷声响。
仪式简单得近乎仓促。
当工人们收拾工具离开后,顾大壮独自一人,在顾萍的墓碑前站了许久。雨水打湿了他花白的头发,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赵娟和顾超、姜澜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终于,顾大壮弯下腰,用那双布满老茧、粗糙的手,轻轻拂去墓碑上新刻名字上的泥水。他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疲惫和痛惜,对着那冰冷的石碑,也是对着那早已消散的魂魄,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萍啊……”
“哥送你到这了。”
“下辈子……投胎做个脚踏实地的人吧。好好过,别净想着走歪门邪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李炮和李丽的墓碑,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惋惜和沉重:
“你看看你……一个人走错了路,还连累了俩孩子……这算怎么回事啊……”
雨水更密了些,将他的低语冲刷得模糊不清。墓碑上,“顾萍”两个字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顾大壮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三座紧挨着的新坟,摇了摇头,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朝着等待他的家人走去。
赵娟连忙上前扶住他,顾超和姜澜也默默跟上。
一家四口,撑着两把黑色的雨伞,缓缓走在寂静的墓园小道上,身影在雨雾中渐行渐远。
身后,那三座新坟静静地立在凄风冷雨中,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贪婪、怨恨与毁灭的悲剧故事,也见证着生者的宽容与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