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哥、姜主任:
见字如面。公社出大事了!你们刚走没两天,县里就来了工作组,不知道说了什么。昨天,李丽姐和她娘突然就去街道办和公安局,说不告了,说之前都是误会,孩子就是赵秀的,她们认了!
紧接着,今天上午,公社大喇叭就广播了!说……说姜澜同志无组织无纪律,公然对抗上级决定,擅自离岗,给工作造成恶劣影响,经研究决定,免除其红星公社街道办副主任一切职务!
现在公社都炸锅了!赵家那边放鞭炮庆祝!顾超哥,你们快想想办法吧!
高悦 匆笔”
薄薄的信纸在姜澜手中被捏得死紧,边缘几乎要碎裂。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冰冷的石像。
停止了?李丽放弃了?
革职?一切职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为了这个案子,顶着巨大的压力,不惜违背上级命令,远赴千里追查线索,几乎赌上了自己的政治生命和前程……换来的,却是后方彻底的瓦解,以及一纸轻飘飘却足以将他打入深渊的革职令!
顾超站在旁边,看完了信,脑子“嗡”的一声,几乎要炸开。他先是难以置信,随即是无边的愤怒,像野火一样烧遍全身!
“他们怎么能这样?!凭什么革你的职?!李丽怎么会不告了?肯定是赵家!肯定是上面那些王八蛋逼她们的!”
顾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比姜澜更加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尤其是姜澜被革职这件事!
他看着姜澜僵硬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透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绝和苍凉。顾超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起了姜澜在办公室说“就算脱了这身衣服也要讨回公道”时的决绝,想起了火车上那个沉默却纵容他依靠的肩膀。
现在,这身衣服,真的被扒掉了。
“姜主任……”顾超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他上前一步,想去拉姜澜的胳膊,却又不敢,只能无措地看着他。
姜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攥着信纸的手,信纸飘落在地。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所有的惊怒、不甘、失望都被强行压在了那冰面之下。只有那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都要冷,里面仿佛有黑色的风暴在凝聚。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这个陌生小城灰蒙蒙的天空。他为之奋斗、为之坚守的信念和秩序,在权力的碾压和当事人的放弃下,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顾超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又痛又急,那股想要保护他、支撑他的冲动压倒了一切。他冲到姜澜面前,仰着头,不管不顾地大声说道:
“革职就革职!有什么了不起!那个破主任,咱不干了!”
他用力抓住姜澜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暖热它,眼神炽热而坚定,重复着当初的承诺,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姜澜!我说过的,我养你!我顾超说话算话!我的店能挣钱!以后,我赚钱养家,你……你想查案还查案,不想查了,咱们就干点别的!天无绝人之路!”
不再是“姜主任”,而是直接唤了他的名字。这一刻,顾超不再是那个需要庇护的少年,他挺直了脊梁,想要成为眼前这个看似强大、实则瞬间失去一切的男人最坚实的后盾。
姜澜低下头,看着顾超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看着少年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真诚和近乎莽撞的担当。冰封的心湖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回应顾超的话。只是久久地、沉默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