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异物感”和“凝滞感”,逐渐转变为一种更明确的、深及骨髓的酸痛。这种酸痛并非剧烈的刺痛,而是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仿佛来自生命本身源头的疲惫和哀鸣。它从脊柱中段开始,沿着能量循环的路径,隐隐向四周辐射,影响到相关的肌肉群和神经丛。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理层面的低落和烦躁也开始滋生。仿佛他强行修改自身能量系统的行为,触动了某种维系生命平衡的古老禁忌,引来了生命本能的反噬。一种莫名的、对自身存在的疏离感悄然浮现——他的意识觉得那能量修改是进步,是他的“新我”,但他的身体却将其视为入侵者,是“非我”。
这种身心撕裂的感觉,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他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呼吸虽然依旧平稳,但监控屏幕上,他的皮肤导电率(反应情绪应激)出现了持续的、小幅度的升高,心率变异度(反应自主神经系统平衡)的数据也开始显示出压力下的紊乱趋势。
“陈醒,你的多项生理指标显示应激水平上升。立刻启动‘意识锚定’程序!”苏青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她看到的不再是探索者的兴奋,而是正在承受无形痛苦的同伴。
陈醒艰难地集中精神,开始在内心回溯那个设定的记忆锚点——第一次独立推导出关键能量方程时的瞬间。然而,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排斥感和痛苦,如同厚重的迷雾,不断干扰着他的专注。那个曾经清晰明亮的记忆画面,此刻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右手拇指与食指试图相扣,完成生理触发,却发现手指有些无力,动作迟缓。
“锚定……困难……”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痛苦并不猛烈,却如同沼泽,缓慢而坚定地将他拖向身心失衡的深渊。
“能量排斥反应加剧!伴随显着的心理应激反应!”张云帆快速汇报着恶化的数据。
周立坤教授面色凝重地看着数据流,沉声道:“看来,意识的‘编程’权限,并非没有代价。生命的旧有体系,其稳固性和惯性,远超我们的想象。这不仅仅是能量冲突,更是……存在范式层面的冲突。”
钱老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监控中心的前排,他苍老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目光中充满了担忧和深思。他没有出声干涉指挥,但他的存在本身,就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苏青竹当机立断:“实验中止!启动三级应急舒缓预案!医疗组准备!”
实验室内部,预先设置好的舒缓系统启动。一种含有特定频率声波和微能量场的安抚性环境场被激活,旨在帮助稳定生物节律,缓解应激反应。同时,座椅内置的微注射系统,准备在必要时注入温和的镇静和肌肉松弛药物。
“陈醒,坚持住!放松,什么都不要想!感受你的呼吸!”苏青竹的声音通过通讯系统持续传来,试图用声音作为锚点,将他拉回来。
陈醒紧闭双眼,对抗着那从身体深处涌起的、排斥着“新我”的巨大痛苦。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探索内在宇宙的道路,并非一片坦途,其凶险程度,甚至可能远超对外部宇宙的探索。因为在这里,敌人不是外部的真空、辐射或引力,而是自身那古老而强大的生命惯性。
旧体系的排斥,如同星球自身的重力,牢牢地束缚着任何试图脱离原有轨道的尝试。想要飞向新的轨道,就必须承受挣脱引力时那撕裂般的痛苦。
这场发生在他身体内部的、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胜利的代价,或许远超任何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