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纽斯老城的晨光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安全屋内的气氛依旧凝重如铅。沃克在处理伤口并检查武器装备，苏晚在里间休息，试图恢复过度透支的精神。帝壹和洛璃站在阳台上的短暂交谈，并未驱散迷雾，反而引出了更多令人不安的疑问。
“零号协议…创始人悖论…”帝壹重复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它们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基金会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洛璃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望着楼下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仿佛在寻找可能存在的尾巴，“‘零号协议’是基金会最高保密等级的项目之一，据说涉及忒弥斯AI的起源核心，甚至可能更早。权限极高，连凯勒那个级别都未必能接触全部。至于‘创始人悖论’…我只在一些被封存的古老档案的脚注里见过这个词，似乎与基金会最初建立时的某个根本性矛盾有关。”
她转过身，背靠着阳台栏杆，看向帝壹：“这些都不是当前最紧迫的问题。凯勒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忒弥斯已经将我们的威胁等级提到最高，立陶宛也不再安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真正能暂时避开他们耳目的地方，从长计议。”
帝壹认同她的判断。虽然暂时脱离了迷宫，但他们依旧在敌人的势力范围内。
“你有什么建议？”
“欧洲大陆遍布基金会的合作机构和眼线，常规路线风险太大。”洛璃沉吟片刻，“我们需要一个中立区，一个基金会影响力相对薄弱，且拥有足够混乱的信息屏障的地方。”
她顿了顿，说出一个地名：“瑞士。日内瓦。”
帝壹微微一怔：“瑞士？cbp银行的老巢？那里怎么会安全？”
“正因为是cbp的老巢，是基金会经营多年的‘模范区’，反而容易灯下黑。”洛璃分析道，“他们不会预料到我们敢直接潜入那里。而且，日内瓦是国际组织和大使馆聚集地，情况复杂，基金会的行动反而会有所顾忌，不敢像在东欧这样肆无忌惮。最重要的是…”
她目光微闪：“我在那里有一个绝对安全的‘安全点’，是早年以匿名方式通过多层信托购置的，连基金会数据库里都没有记录。我们可以利用那里的设备，尝试解读你得到的信息，并规划下一步行动。”
帝壹看着洛璃，逆熵烙印没有传来危险的警示，反而能隐约感受到她提出这个建议时，那种经过深思熟虑的笃定。他决定再信她一次。
“好，就去日内瓦。怎么走？”
“不能乘坐任何需要实名登记的交通工具。我们需要‘幽灵通道’。”洛璃显然早有腹案，“沃克，你还有办法联系上‘摆渡人’吗？”
正在擦枪的沃克抬起头，咧嘴一笑：“只要价钱合适，‘摆渡人’哪里都敢去。我这就去联系。”
所谓的“摆渡人”，是活跃于欧洲地下世界的一群专门从事非法越境和特殊运输的亡命徒，收费高昂，但信誉极好，且从不留记录。
沃克去另一个房间通过加密频道联系。洛璃则开始仔细检查帝壹带来的那支金属注射器。她使用安全屋里的一套简易分析设备进行了扫描，眉头越皱越紧。
“构造极其精密，内部信息存储单元使用了生物加密技术，与你的基因序列或者逆熵烙印特征绑定，强行破解会触发自毁。”洛璃得出结论，“是算准了只有你能用。里面的信息…我只能扫描到一些外围的非加密碎片，大多是些基础理论框架，关于意识海、熵增临界、逆时空常数…这些东西太过超前，以现有的科学体系很难完全理解。”
她看向帝壹：“你真的决定要深度读取它吗？风险未知。”
帝壹拿起那支冰冷的注射器，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仿佛来自遥远星辰的呼唤。“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面对忒弥斯和基金会，我们就像原始人拿着木棍对抗坦克。这是唯一可能让我们获得对抗力量的途径。风险再大，也必须尝试。”
洛璃沉默了片刻，不再劝阻：“好吧。但必须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进行，并且需要有人监护。日内瓦的安全屋有必要的医疗和监控设备。”
这时，沃克回来了：“搞定了。‘摆渡人’开价五十万欧元，今晚午夜，在城西的废弃货运码头交接。他们提供全套假证件和一辆经过改装、能屏蔽一般扫描的冷藏货车，走‘绿色通道’直达瑞士。”
价格高昂，但值得。
夜幕再次降临。四人稍作休整，处理掉所有可能追踪的痕迹，趁着夜色悄然离开了安全屋，前往约定的废弃码头。
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摆渡人”派来的是一对沉默寡言的东欧兄弟，收了现金，验了货（指他们四人），便让他们钻进了那辆散发着冷冻肉腥味的冷藏货柜车内部一个经过巧妙伪装的夹层里。
车厢内空气混浊，空间狭窄，但足够隐蔽。车辆颠簸着驶入黑夜，穿过立陶宛、波兰、德国的边境检查站。沃克提供的巨额贿赂和车辆本身的屏蔽装置发挥了作用，有惊无险。
漫长的旅程令人疲惫且压抑。帝壹尝试小憩，但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些破碎的信息碎片和符号，它们像活物般自行组合、拆解，演绎着宇宙生灭、时间倒流、意识凝聚的奇异图景…伴随着这些画面的，是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宇宙背景辐射般的低语，听不真切，却让人心神不宁。
他感觉自己在被缓慢地同化，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蜕变。
苏晚的状态稍微好转，但依旧虚弱，静滞力场的过度透支对她伤害很大。沃克则始终保持警惕，通过夹层里的微型屏幕监控着外部情况。
洛璃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要么擦拭着她的佩枪，要么看着某处虚空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冷藏车终于缓缓停下。外面传来模糊的对话声和海关检查的动静（瑞士并非欧盟，但有申根协议），随后车辆再次启动，驶入了瑞士境内。
又过了几个小时，车辆终于彻底停下。夹层门从外面打开，刺眼的阳光和清新冰冷的空气涌入。
“日内瓦到了。货已送到。”那个东欧司机面无表情地说完，便转身离开。
四人迅速下车，发现自己位于一个大型冷链物流仓库的僻静角落。洛璃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穿过复杂的货架区，从一个小门离开，外面是一条安静的后街。
几分钟后，他们坐上了一辆提前停放在这里的、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由洛璃驾驶，车辆汇入日内瓦下午繁忙却不失秩序的车流中。
这座城市与立陶宛的荒芜和东欧的粗犷截然不同，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精致而冷漠。清澈的莱芒湖，高耸的万国宫，沿湖而建的豪华酒店和私人银行…空气中弥漫着财富和权力的味道。
洛璃驾驶着车辆，没有前往市中心，而是绕到了湖南岸一处相对安静的、遍布着昂贵私人别墅和高级公寓的区域。最终，车辆驶入一栋临湖现代风格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
通过需要虹膜和密码双重验证的专属电梯，他们直达顶层。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个极尽简约奢华、拥有巨大落地窗和无敌湖景的顶层复式公寓。
这里就是洛璃所说的安全点。装修风格冷冽，以黑、白、灰为主色调，智能家居系统一应俱全，却没有任何生活气息，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安全屋或者说避难所。
“这里绝对安全，信号多重加密屏蔽，墙体夹层有铅板和信号干扰装置，可以隔绝绝大多数探测。”洛璃解释道，“食物、药品、基础医疗和设备都有储备。你们可以休息一下，我去检查系统和外围监控。”
沃克吹了声口哨，显然被这里的规格震惊了。苏晚则找了个安静的房间继续休息。
帝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波光粼粼的莱芒湖和对岸的勃朗峰。风景绝美，但他心中却没有丝毫放松。这里或许是物理上的安全点，但心理上的压力丝毫未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