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熵海诊所,时间仿佛被冻结在粘稠的幽蓝微光中。吴医生那句“13分21秒”的倒计时,如同无形的绞索,勒得苏晚几乎窒息。她看着吴医生那双深井般平静的眼眸,又猛地转向帝壹左眼那幽幽燃烧、散发着冰冷渴求的冰蓝竖瞳虚影。
冰蓝视野的碎片还在她脑海中肆虐尖叫:特警那破碎的、逸散着生命光点的能量模型;洛璃那如同毁灭漩涡般疯狂对冲湮灭的濒死结构;还有她自己身体里,那几处如同星辰般闪烁、却被无形贪婪触手抚摸着的“存在价值”光点…尤其是那颗代表着对帝壹复杂情感的粉红色星辰!
割舍它?
失去对帝壹的担忧、依赖、那懵懂的悸动和生死与共的牵绊?
变成一具情感空洞的躯壳?
“不…” 苏晚下意识地摇头,嘴唇颤抖。那比死亡更可怕。
“等价交换,是诊所的基石,也是维系此间存在的唯一法则。” 吴医生的声音平淡地响起,如同冰冷的铁砧敲打在苏晚的灵魂上。“他的‘熵桥’构筑,需要燃料。诊所的治疗,需要诊金。拖延,只会加速你们所有人走向彻底的‘存在冗余’。”
他微微侧身,指向帝壹左眼那冰蓝的竖瞳。“它正在本能地渴求。你拖延的每一秒,都在被动地、无序地支付着代价。这种支付,是低效的,是浪费的,甚至…可能危及你核心的‘唯一性’。” 他的目光扫过苏晚身体模型中被冰蓝视野重点“关注”的情感光点。“主动支付,尚可精确计量,保留根本。被动抽取…结果未知。”
苏晚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被动支付…危及核心唯一性?她猛地想起冰蓝视野中吴医生那由冰冷数据链构成的身影,以及环绕在他核心周围、那些散发着麻木空洞波动的灰白光点…那些…就是被剥离的“存在价值”的残留物?如同灵魂的灰烬?
她打了个寒颤。帝壹眼中那东西的本能渴求,带着小零混乱灵魂的贪婪,绝对比吴医生口中的“等价交换”更加粗暴、更加不可控!
“我…我支付!” 苏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她猛地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到来的割裂。“但…但不要动那个!不要动…我对帝壹哥哥的感觉!其他的…其他的都可以!记忆!知识!都可以拿走!”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吴医生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订单。“确认支付意向。诊金构成:非指定情感记忆片段,知识\/技能片段。价值评估中…”
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数据流闪过。苏晚感觉一股冰冷的、无形的扫描感瞬间笼罩了自己,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她意识深处那些闪烁的记忆和知识光点上快速掠过。一种被彻底看穿、估价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冷。
“评估完成。” 吴医生收回目光,转向他那个陈旧的棕色皮箱。他打开箱子,并未取出那些精密的仪器,而是从夹层里拿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造型极其古朴的容器。材质似玉非玉,似骨非骨,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如同陈年象牙般的淡黄色。容器呈扁圆形,盖子严丝合缝地盖着,盖子中心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散发着恒定微光的幽蓝色宝石。容器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神秘气息。
吴医生将容器托在掌心,另一只手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点在那颗幽蓝宝石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声响起。
容器盖子…无声地…向上悬浮开启。
没有光芒万丈,只有一股极其内敛、深邃的吸力…从容器内部散发出来。那吸力并非作用于物质,而是…直接作用于苏晚的意识层面!它精准地…锁定了几处刚刚被吴医生“评估”过的记忆与知识光点!
**「熵值容器…激活!」**
**「目标:存在价值片段…锁定!」**
“啊——!!!”
苏晚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活生生撕裂、被强行抽取的极致痛楚!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一块被投入粉碎机的玻璃!无数画面、声音、感受…如同被无形的镊子狠狠夹住,然后…硬生生地从她记忆的基底上撕扯下来!
**片段一:** 那是她十四岁生日。父亲难得没有加班,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她爱吃的菜。母亲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却带着温柔的笑容,将一个系着蓝色丝带的小盒子递给她。盒子里是一支精致的、镶嵌着水钻的钢笔。“晚晚以后要做大律师,要用最好的笔写最正义的诉状…” 母亲的声音虚弱却充满期待。那一刻的温暖、被父母同时注视的幸福感、对未来朦胧的憧憬…如同被冻结的暖流,瞬间被剥离!记忆的画面还在,但其中蕴含的温暖、幸福、憧憬…全部被抽干了!只剩下一个冰冷的、没有情感的“事件记录”!
**片段二:** 是她大学二年级,在图书馆苦熬了整整一周,终于啃完那本厚如砖头的《国际海洋法疑难案例精析》最后一个字时的狂喜!那种攻克难关的成就感、知识充盈大脑的满足感、对未来执业生涯的无限遐想…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火焰!只剩下对“看完一本书”这个事实的冰冷认知。同时被剥离的,还有她对《国际海洋法》中关于“海盗行为责任界定与精神损害赔偿”这一章节的深刻理解和灵活运用能力!这部分知识如同被橡皮擦抹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概念轮廓!
**片段三:** 是她第一次独立代理法律援助案件,为一个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据理力争,最终在法庭上看着被告方律师被驳斥得哑口无言,法官当庭宣判支持诉求时,那位农民工大叔紧紧握住她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滚落浑浊泪水时,她心中涌起的强烈正义感和职业自豪感!这股炽热的情感洪流,连同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法律武器真正保护弱者的力量感…被瞬间抽离!只剩下一个“胜诉”的干瘪结果!
**片段四:** 是她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叫“雪球”的白色小狗。它总是摇着尾巴在门口等她放学,在她难过时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的手。后来“雪球”被车撞死了,她抱着它冰冷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那种失去挚爱伙伴的、纯粹的、刻骨铭心的悲伤…也被精准地剥离!关于“雪球”的记忆还在,但那份悲伤…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宠物死亡”的客观事实。
痛!无法形容的灵魂撕裂之痛!苏晚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撕开了一个个巨大的空洞,冷风嗖嗖地灌入!那些被剥离的片段,如同被剪下的电影胶片,在脱离她意识的瞬间,化作点点或温暖(幸福)、或炽热(成就感、正义感)、或冰冷(悲伤)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光尘,被那古朴容器散发出的吸力…精准地…牵引、吞噬进去!
容器内部似乎是一片深邃的星空,那些代表着她存在价值的光尘没入其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只在那幽蓝宝石的映照下,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
当容器盖子无声地重新合拢,那股恐怖的吸力消失时…
噗通!
苏晚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茫然地抬起头。
帝壹依旧昏迷,左眼的冰蓝竖瞳虚影似乎…稳定了一些?那冰冷的渴求感减弱了。
特警躺在那里,背上的伤口依旧狰狞,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点?
洛璃…身体上的裂痕似乎没有继续扩大?
但她自己…
苏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泪水还在,但…感觉不一样了。不是悲伤,只是生理性的湿润。
她尝试回忆刚才被剥离的片段。
生日…钢笔…母亲的话…记得很清楚,每一个细节都清晰。但…没有温暖,没有幸福感,没有憧憬。就像在看一张褪色的老照片,画面清晰,色彩全无。
啃完那本《国际海洋法》…记得自己很高兴,但为什么高兴?那种攻克难关的狂喜和满足感…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完成学习任务”的认知。
赢得法律援助案…记得自己赢了,记得农民工大叔哭了。但当时心中那股澎湃的正义感和自豪感…不见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雪球”…记得它白色的毛,记得它被车撞了,记得自己哭了很久。但那份刻骨铭心的悲伤…消失了。提起“雪球”,心里只剩下一片漠然的平静,如同在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空虚。
一种巨大的、冰冷彻骨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那些被剥离的情感,是构成她灵魂色彩的颜料。现在,这些颜料被强行刮走了,只留下灰白的、冰冷的底布。她还是苏晚,记得一切,知道一切,但…内核中某些重要的东西…被掏空了。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修复的、却没有灵魂的…人偶。
“诊金:总计8.7基础单位,已支付。” 吴医生平静的声音响起,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交易确认书。他将那古朴的容器小心地放回皮箱夹层。“治疗开始。”
他没有看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苏晚,径直走向特警。
吴医生打开皮箱,动作迅捷而精准。他先取出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微型喷枪般的银色器械,枪口对准特警后背那大片焦黑翻卷的伤口。
嗤——!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淡绿色能量光束射出,精准地扫过伤口边缘。那些被能量乱流污染、坏死的焦黑组织,在光束扫过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化为极其微小的灰烬消散!露出下方鲜红、但相对健康的肌肉组织!这过程伴随着轻微的滋滋声和皮肉烧灼的气味,但特警的身体只是本能地抽搐了一下,并未醒来。
**「组织清创(能量层级)…完成。」**
紧接着,吴医生取出一支装着莹蓝色粘稠液体的水晶注射器。针头细如牛毛,闪烁着寒光。他精准地将针剂注入特警颈侧静脉。莹蓝色的液体流入血管,特警惨白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他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一些。
**「生命体征稳定剂…注入。」**
处理完内出血和生命体征,吴医生的目光落在特警那扭曲断裂的左臂上。他取出一件更复杂的器械——一个由无数纤细银色金属臂构成的、如同微型机械蜘蛛般的装置。他将装置小心地放置在特警断裂的臂骨处。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