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劳动仲裁委员会那栋灰色的、刻板严肃的大楼,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但此刻,巨兽的脚下,却燃烧着一片压抑而滚烫的火焰。
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天光吝啬地洒下。仲裁大楼前不算宽敞的空地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不是西装革履的白领,不是行色匆匆的路人,而是一群穿着褪色工装、沾着洗不净的泥灰和油漆点的男人。陈伯、老李头、小王…一张张被生活刻满风霜的脸,在寒风中微微发红,眼神却不再是昨天的绝望和麻木,而是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悲壮的火焰。他们沉默地站着,如同沉默的山峦,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在清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四十七个。一个不少。
他们手里紧紧攥着能证明自己存在和苦难的一切——卷了边的身份证复印件、字迹模糊的工资条、边缘磨损按着鲜红指印的欠条、甚至还有几张手机拍的、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佝偻着脊背干活的模糊照片。这些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纸片,此刻却成了他们刺向不公的、唯一的武器。
帝壹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廉价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左眼依旧紧闭着,一道暗红的血痂凝固在眼角,像一道狰狞的勋章。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但他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在冻土上的标枪。幽蓝色的数据流视野如同冰冷的滤镜,覆盖着他的正常视觉,让他能看到空气中尘埃飞舞的精确轨迹,能“听”到远处街道上车辆引擎的细微频率差异,更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四十七颗心脏,如同战鼓般沉重而有力地搏动,汇聚成一股庞大而灼热的情绪洪流——愤怒、希冀、恐惧、还有不顾一切的决绝。
这股洪流,如同无声的燃料,被左眼深处那个贪婪的“天秤之眼”疯狂地汲取着。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满足地低鸣,在膨胀,在渴望着更多的“裁决”。而眼皮下那个冰冷的Nano-Spyder监控器,也如同毒蛇的信子,持续不断地向未知的远方发送着他的生物信号。
洛璃…Θ-7…忒弥斯之眼…她们一定在看着。如同观察培养皿里的微生物。
帝壹攥紧了口袋里的U盘,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疼痛的清醒。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那空气里混合着工人们身上的汗味、劣质烟草味和一种破釜沉舟的铁锈味。
“陈伯,”帝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工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材料都带齐了?”
“带齐了!帝律师!”陈伯用力点头,枯瘦的手紧紧抱着怀里那个用旧报纸和塑料布层层包裹的“证据包”,浑浊的老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好。”帝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记住我们的话。进去之后,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要慌,不要乱。法庭讲证据,不是嗓门大。一切,交给我。”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工人们纷纷点头,如同即将上战场的士兵,信任着他们唯一的将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光渐亮,灰色的城市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仲裁大楼沉重的玻璃门依旧紧闭,像一堵冰冷的墙,隔绝着两个世界。
终于。
“咔哒——”
伴随着锁芯转动的轻响,那扇厚重的玻璃门,被一个穿着保安制服、打着哈欠的男人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几乎是同时!
嗡!!!
左眼深处那股沉寂了片刻的灼热感,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焰,毫无预兆地轰然爆发!这一次,不再是汲取,而是…释放!一股狂暴的、不受控制的能量洪流,顺着天秤之眼建立的“引导路径”,裹挟着身后四十七个工人那积蓄到顶点的愤怒、委屈和不屈意志,如同决堤的狂龙,顺着帝壹的目光,狠狠轰向了那个刚刚推开门的保安!
没有声音。
没有光影。
只有一股无形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如同实质的巨浪,瞬间拍打在保安身上!
“呃啊——!”
保安的哈欠僵在脸上,瞬间变成了惊恐的惨叫!他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去,“砰”地一声重重撞在门后的墙壁上!手里的警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心口,眼球惊恐地凸出,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的抽气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群体暴击!再次发动!
但这一次,帝壹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似乎更强了!更…受控了?不!不是受控!是左眼深处那个“天秤之眼”,在贪婪地汲取了足够的情绪能量后,如同被唤醒的凶兽,主动地、精准地选择了释放的目标!它似乎在…进化?!
“冲啊!兄弟们!讨回我们的血汗钱!”就在保安瘫软在地的瞬间,人群里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带着哭腔的、破音的嘶吼!
如同点燃了炸药桶!
积蓄了一夜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的愤怒和委屈,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四十七个工人,如同决堤的洪水,爆发出震天的怒吼!他们不再沉默,不再怯懦!他们挥舞着手里的身份证、工资条、欠条,如同举着简陋的武器,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汹涌地冲过了那道被无形力量撞开的门缝!
“还我血汗!”
“打倒黑心老板!”
“王德发滚出来!”
愤怒的声浪瞬间淹没了整个仲裁大楼空旷的一楼大厅!如同风暴过境!值班的保安、刚来上班的工作人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暴民冲击般的景象惊呆了!有人试图阻拦,但面对这群被怒火点燃、人数占绝对优势的工人,瞬间就被汹涌的人潮冲开、淹没!
帝壹被裹挟在人潮的最前方,如同风暴之眼。他强忍着左眼那因为释放力量而再次加剧的撕裂剧痛,幽蓝色的数据流视野疯狂闪烁,精准地指引着方向——仲裁一庭!
“这边!”帝壹的声音穿透嘈杂的声浪,如同指引方向的号角!
人群如同找到宣泄口的洪流,跟着他,怒吼着,冲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标着“仲裁一庭”的厚重木门!
砰!砰!砰!
沉重的木门被无数拳头和身体疯狂地撞击着,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开门!开门!”
“我们要见仲裁员!”
“王德发!赵宏远!滚出来认罪!”
门内,死一般的寂静。
门外,是燃烧的怒海。
帝壹站在人群最前方,背靠着被疯狂撞击的木门,胸口剧烈起伏。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门内的情况——几个惊慌失措的工作人员,一个脸色铁青、穿着法袍的中年男人(仲裁员郑国栋),还有…两个穿着西装、脸色惨白、如同热锅上蚂蚁般团团转的身影——宏远建筑的代表律师!显然,王德发和赵宏远本人不敢露面!
**「门锁结构:实木门板(厚度:5),内嵌钢芯锁舌(强度:高)」**
**「撞击点分析:力量分散,效率低下」**
**「薄弱点:门轴合页(上\/下各一,铸铁材质,疲劳度:中)」**
**「最优破坏路径:集中力量冲击下合页(破坏成功率:68.9%)」**
冰冷的信息流瞬间涌入帝壹脑海!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汹涌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砸
他的声音如同命令!早已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工人们,立刻找到了更明确的目标!拳头、脚、甚至有人抄起了大厅里装饰用的金属垃圾桶!所有的力量,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集中轰向木门下方那个不起眼的金属合页!
哐!哐!哐!
金属扭曲的刺耳声音响起!木屑飞溅!坚固的门轴在持续不断的、如同打桩机般的重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顶住!报警!快报警啊!”门内传来宏远律师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轰隆——!
一声巨响!
下合页的连接处终于彻底断裂!沉重的木门如同被砍断了腿的巨人,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轰然向内倒塌!激起的灰尘瞬间弥漫了整个仲裁庭!
“冲啊——!”工人们发出胜利的怒吼,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瞬间涌入了这间象征着司法权威的仲裁庭!
宽大的仲裁庭内,瞬间被涌入的人群塞满!穿着法袍的仲裁员郑国栋脸色煞白,惊怒交加地拍着桌子:“反了!反了!你们这是聚众冲击国家机关!要负法律责任的!保安!保安呢?!”但他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怒吼和质问声中。
宏远的两个代表律师更是吓得缩在墙角,面无人色,其中一个眼镜都吓掉了,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冷静!大家冷静!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跟你们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有什么好说的!”老李头挤到前面,指着自己嘴角还没完全消退的淤青,老泪纵横,声音嘶哑,“看看!这就是你们宏远保安打的!在派出所门口打的!我们讨自己的血汗钱,犯了什么法?!你们抓人!打人!伪造合同!还要不要人活了?!”
“就是!还我们血汗钱!”
“黑心老板不得好死!”
“王德发滚出来!赵宏远滚出来!”
愤怒的声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仲裁庭变成了沸腾的怒海!工人们挥舞着手里的工资条、欠条,如同控诉的旗帜!场面彻底失控!
帝壹站在人群中心,如同风暴的定锚。幽蓝色的数据流视野里,他能清晰地“看”到仲裁员郑国栋眼中的惊惧和强装的镇定下,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心虚?他也能“看”到宏远律师身上那如同实质般、由无数细微谎言构成的猩红经络在疯狂闪烁!
时机到了!
他猛地抬手,指向缩在墙角的宏远律师,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安静!”
一股无形的威压,混杂着天秤之眼残留的威慑力,瞬间笼罩全场!沸腾的人群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怒吼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帝壹,眼中充满了狂热的信任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