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般,从冰冷黑暗的深海缓缓上浮。
首先感知到的,并非视觉或听觉,而是一缕极淡雅、极清甜的香气。那香气若有若无,像是某种花香混合着草药的清苦,带着令人安心的、属于某个人的独特气息,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
白鸟岩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长时间的昏迷让视线有些模糊,适应了屋内柔和的光线后,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蝶屋那间熟悉的、弥漫着淡淡消毒水味和药香的房间里。身上盖着柔软洁净的被褥,身体的剧痛已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掏空的疲惫,但至少,不再有那种濒临碎裂的痛楚。
他微微偏过头。
房间中央的桌案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伏案工作。蝴蝶忍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蝶翅纹羽织,紫色的发丝在脑后挽成利落的发髻,几缕碎发垂落耳侧。她背对着床榻,肩颈的线条显得有些紧绷,正专注地在一叠纸张上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层柔和的光晕,也将空气中细微的尘埃照得清晰可见。
白鸟岩没有出声。他只是静静地靠在枕头上,漆黑眼眸无声地凝视着那个忙碌的背影。胸腔内,那颗在无限城被冰冷杀意和绝望填满的心脏,此刻仿佛被温暖的泉水缓缓浸润,一点点软化、平复。在无惨面前、在猗窝座拳锋下、在坠落深渊时……他曾真切地以为,再也看不到这幅光景了。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只能听到笔尖的沙沙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鸟鸣。
不知过了多久,蝴蝶忍似乎终于告一段落。她放下笔,轻轻舒了一口气,抬起手臂,有些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随即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下意识地转过身,想看一眼床上昏迷之人的状况。
四目相对。
她的动作瞬间定格。紫水晶般的眼眸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映出白鸟岩清醒的、正静静望着她的模样。她显然没料到他已经醒来,而且似乎……看了她有一会儿了。
短暂的错愕之后,那双眼眸中迅速漾开一抹混合着惊喜与淡淡嗔怪的情绪。
“阿岩,”她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醒了也不知道叫我。”
她站起身,迈着轻巧却迅速的步子走到床边。先是自然地伸出手,用手背轻轻贴了贴白鸟岩的额头,似乎觉得不够准确,又微微俯下身,将自己光洁的额头轻轻抵在了白鸟岩的额头上,仔细感受着他的体温。她靠得很近,那清甜的香气更加清晰,发丝几乎要扫到白鸟岩的脸颊。
“还好,烧退了。”她松了口气,直起身,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当时被“隐”部队送回来的白鸟岩,一直处于高烧昏迷状态,一时间让她心惊胆战。
白鸟岩没有说话,只是依旧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从她微蹙的眉头,落到她带着倦意的眼角,再落到她因为担忧而微微抿起的嘴唇。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沉,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蝴蝶忍注意到了他异常专注的视线,那目光中似乎蕴含着比以往更沉重、更复杂的东西。她微微歪头,紫眸中带着一丝询问,但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柔。她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被子外、略显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