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帅了。”
展昭看着铜镜里的面容。
十六岁的年纪,眉目已褪去稚嫩,轮廓如刀削般分明,映着晨光的侧脸仿佛镀了一层霜色,肤色是常年习武晒不黑的白,透着一股韧劲,像是打磨过的玉石。
眉骨高而挺拔,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不显粗犷,反倒衬得整张脸愈发英气逼人。
若以一字形容,便是“锐“。
不是少年意气的锋芒毕露,而是锤炼后的沉敛锐气。
然转瞬间,展昭气质又变。
眉目间的锋芒尽敛,那双乌眸依旧清亮如墨,寒星般的冷冽褪去,眸光流转间,竟似三月暖阳融冰化雪,透出几分令人心折的温雅。
再以一字论之,便是“和”。
非是刻意为之的平易近人,而是历经世事后自然流露的温润平和。
“六心澄照诀修为,又进了一层!”
“咚咚——咚咚!”
正感悟心法对于气质的改变,伴随着敲门声,顾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师兄!师兄!”
展昭将镜子放好,起身开门,看着这位已经换上僧袍,眉目也颇为平和的前“钟馗”,有些无奈:“说了毋须唤我师兄……”
“师兄先入寺,自然要这般称呼。”
顾临从小到大,都是被师弟师妹唤作大师兄,还是首度这样喊别人。
哪怕对方的年龄比自己小十岁,他倒也不以为意,走了进来。
之前展昭住在八人沙弥的僧舍,和陈修瀚是舍友。
但钟馗图一案中,他在六扇门暂代了一段时期的神捕,大相国寺内人人瞩目。
这个时候再和其他七个小沙弥挤在一起,实在太过醒目,寺内再是寸土寸金,也得安排独立的僧舍。
而新入寺的顾临由于战绩可查,也一入寺就有单间待遇,恰好就在隔壁。
顾临起初独来独往,颇为孤僻,还沉浸在裴寒灯逝去的悲痛中。
直到近几日,才终于走了出来。
如信中所言,不再囿于过往,彻底拥抱新的人生。
出家修行,亦是一种新生。
“寺内准备给我剃度赐牒,授予法号……”
他此时就来诚恳地请教:“我不通佛法,只觉得难以承担僧人职责,又不愿拒绝寺中好意,不知师兄当时如何,可有教我?”
展昭别的都知道,恰恰这个是答不上来的:“我没有剃度,我没有法号。”
顾临看了看他僧帽下的头发,倒是能理解带发修行,但对于没有法号却有些奇怪:“师兄入寺也有数月了吧,何以没有法号?”
展昭笑了笑:“我暂代神捕的时候,也没有名号啊,没有法号不也正常么?”
顾临眨了眨眼睛。
两者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而且没有法号,在寺内其实不太方便称呼。
但发现对方不愿多说,顾临也换了话题:“师兄可要去听早课么?我在《清净如来藏》上有些疑问,想要请教讲法僧。”
“这……”
早课和讲法僧原本正常,但现在结合到一起,莫名让人肚子痛。
展昭近来确实没怎么去早课了,但也解释了原因:“讲法僧所言对沙弥尚有益处,于我不过听些公案典故罢了。不过你若想参习佛法,熟悉基础,还是该当每日去听。
“只是基础么?”
顾临面色郑重起来,取出《清净如来藏》:“这部经卷博大精深,我担心练岔了。”
“你也发现了?”
展昭道:“《清净如来藏》里面的心法看似简陋,实则不拘文字,直指人心,妙用无穷,寺内高僧的精修根本,多从此经中领悟,绝非入门典籍。”
“那就没有练岔的害处么?”
顾临道:“我曾经在河西遇过一位禅师讲法,此人的话语令我至今印象深刻——万物皆有佛性,但只要稍微错失了一点,佛道与自身之道就犹如天地之遥,接着迷惘不断滋生,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心性。”
“这有些危言耸听吧?”
展昭皱眉:“在我看来,佛法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人人皆可自悟,只管随心修炼,若修行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反倒着了‘我相’,如何见得本来面目?”
“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师弟是有佛性之人啊!”
顾临尚在思索,戒闻的笑声从外面传来。
眼见胖大和尚出现,两人齐齐行礼:“戒闻师兄晨安。”
“两位师弟晨安。”
戒闻笑吟吟地还礼:“顾师弟将受戒入籍,展师弟可要旁观?”
“不必了。”
展昭知道,这位一直想自己入僧籍。
不剃度,无法号,总觉得与佛门隔了一层。
其实不然。
师妃暄剃度了么?有法号么?人家不也是慈航静斋的头面人物?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