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动了起来,仿佛陆云许留下的那股劲,顺着那柄死神镰刀,传到了兰夜身上,再由兰夜传到了他们心里。
风又起了些,吹得兰夜的银发飘起来,他望着远处的沙丘,手按在死神镰刀的柄上,掌心的温度和刃口的余温混在一起,暖得踏实。
他知道,陆云许会回来,而他要做的,就是守好这里,等他。
……
兰夜走到之前陆云许靠过的冰棱旁,指尖悬在冰棱上方半寸,凝出一缕灰雾。
他没敢立刻碰,这雾之前只会啃噬铠甲血肉,此刻却要做守护的事,连指节都在轻颤。
灰雾先在冰面打了个转,像怕烫似的缩了缩,才小心翼翼贴上去,顺着冰棱的纹路慢慢铺开。
出乎意料,它没像往常那样冒出 “滋滋” 的腐蚀声,反而凝成一层薄如蝉翼的黑膜,将融化的速度拖慢 ——
冰棱滴落的水珠,竟比刚才稀了一半。
他眼睛亮了亮,又快步走到一名伤口发炎的士兵身边,那兵的胳膊肿得像发面馒头,脓水浸透了布条。
兰夜掌心的灰雾揉了揉,变得比刚才更软,像晒过太阳的绒布,轻轻拂过红肿的伤口。
“嘶 ——”
士兵先倒吸一口凉气,随即愣住,动了动胳膊,惊喜地喊:
“不疼了!兰夜哥,你的灰雾能治伤?”
兰夜愣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灰雾在指缝间轻轻晃,像有了生命。
他忽然想起陆云许说过的话 ——
灰雾的本质不是腐蚀,是他内心的情绪,想守护时,它就会变成守护的力量。
银眼中泛起细碎的光,他声音放得很稳:
“以后大家的伤口,都可以找我处理,灰雾不会伤你们。”
就在这时,远处沙丘后传来 “沙粒滚动” 的轻响,不是风刮的,是人的脚步。
是燕云军的斥候!
兰夜心头一紧,立刻握紧死神镰刀,镰柄上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他对士兵们比了个 “噤声” 的手势,又指了指左侧的沙坑。
士兵们瞬间矮下身,动作轻得像猫,阿武把短矛横在胸前,呼吸都憋住了,只有眼睛盯着沙丘方向。
两名燕云斥候从沙丘后探出头,头盔的阴影遮住半张脸,扫过防线时,目光落在兰夜身上 ——
一个银发散乱的少年,独自站在空地上,像块好啃的骨头。
他们对视一眼,咧嘴笑了,举着刀就冲过来,脚步踩得沙粒飞溅。
兰夜没有硬拼,反而故意把脚步放乱,像慌了神似的往后退,引着他们往沙坑方向靠。
斥候的刀劈过来时,带起的风都刮得脸疼,兰夜猛地侧身,借着转身的力道,掌心灰雾骤然收紧,凝成两道墨色细刃。
细刃像有眼睛似的,悄无声息缠上斥候的脚踝,猛地一扯。
“噗通!”
两名斥候重心一歪,双双摔进沙坑,坑底斜插的槐木杆瞬间刺穿他们的裤腿,尖梢抵住皮肉,疼得他们嘶喊出声。
躲在两侧的士兵立刻冲出来,锄头架在斥候脖子上,阿武踩着其中一人的后背,恶狠狠地说:
“动一下就扎穿你的喉咙!”
轻松制服两人后,兰夜走到沙坑边,灰雾在他周身转了一圈,带着冷意。
他看着坑底脸色发白的斥候,声音冷冽得不像个少年:
“回去告诉你们将领,黑风口有我守着,想过去,先问过我手中的镰刀和弟兄们的锄头!”
斥候们看着他银眼里的光,又扫过周围怒目而视的士兵,喉结动了动,吓得连连点头,连话都不敢说。
士兵们押着他们往沙丘外走,斥候的脚步都在抖,路过防线时,不敢再看兰夜一眼。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黑风口的防线上,把沙粒染成暖橙,连歪扭的槐木杆都镀上了一层光。
兰夜靠在死神镰刀旁,镰刃插在沙里,他指腹摩挲着刃口残留的黑芒,那是陆云许留下的气息。
他望着第六城的方向,天边的云都被染成了红,不知道陆云许是不是已经到了医院,军医会不会用好药,金丹的裂缝能不能补上。
这些念头缠在心里,像沙粒钻进衣领,磨得人慌,可他攥了攥拳,又把慌意压下去 ——
他得守住这里,这是约定。
士兵们围坐在沙地上,有人在擦拭武器,磨尖的锄头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有人把干硬的麦饼掰成两半,塞给身边的伤兵;
赵叔坐在中间,正讲着陆云许的事,声音洪亮。
兰夜看着他们,周身的灰雾渐渐散开,变得像薄纱似的,轻轻笼罩着整个防线,连吹过的风都暖了些。
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难 ——
燕云军可能带更多妖兽来,李三石的补给说不定是掺了更多石粉的药,甚至可能连麦饼都省了。
可他不怕。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陆云许身后,怕灰雾伤着人的少年了。
身边有愿意跟着他拼的弟兄,心里有等着他回去的陆云许,还有十二城那些在各自岗位上硬扛的人。
黑风口的风又开始吹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骨,风里带着点夕阳的暖,拂过兰夜的银发。
他握紧手中的死神镰刀,银眼映着夕阳的光,光落在瞳孔里,像燃着的星。
他会守住这里,一天,两天,直到陆云许回来。然后一起,等北境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