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阁的山门敞得像道破了的伤口,原本该覆着冰棱的门柱,此刻只剩半截歪斜的冰碴,寒气顺着裂缝往外渗,却没了往日的凛冽,反倒像冻僵的叹息,裹着院内的狼藉往山外飘。
冰棱法阵的残痕还凝在青砖地上,半透明的冰纹断在石阶中央,像被硬生生掐断的锁链;
名贵的玄冰盏碎了一地,淡青色的冰晶碎屑混着宗门典籍的残页,被风卷得打旋,有的贴在墙角结了薄霜,有的落在低阶弟子的衣摆上,融成点点湿痕。
那几名缩在偏殿角落的弟子,灰布袍上还沾着冰碴,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发红的手腕。
有个小个子弟子攥着半块玄冰糕 ——
那是昨夜长老赏的,此刻糕块早化了大半,黏在掌心,他却没舍得扔,只是盯着空荡荡的长老堂,眼里的茫然像蒙了层雾。
“昨日长老还说要护着咱们……”
他声音发颤,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同门的衣袖。
“怎么今早人就没了?还说咱们是…… 是傀儡?”
旁边的弟子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肩头轻轻抖,之前宗门的荣光,此刻全碎在满地的冰碴与书页里。
烈阳宗旧址的混乱更透着股焦灼。
丹房中央的赤铜炼丹炉翻倒在地,炉口磕出个凹痕,之前燃得旺的灵火早熄了,只剩炉壁上凝着的焦黑药渣,风一吹就簌簌掉,混着一股苦焦味;
炉边的丹架塌了半边,破碎的丹瓶滚得到处都是,有的还残留着半瓶浑浊的药液,渗进地砖缝里,把砖面染成暗黄。
演武场的烈阳阵纹更危险,淡红色的光纹在地面上跳得杂乱,没了人维持,光纹边缘时不时窜起细小的火舌,烫得地砖裂开细缝,缝里冒出淡淡的热气,连靠近的风都带着暖意。
万宝商会的修士们裹着淡蓝色的防护灵光,灵光像层薄纱,罩住他们的衣袍,连呼吸都透着谨慎。
有人拿着特制的铜铲,小心翼翼地拨开丹房的药渣,生怕碰碎残留的丹火;
有人贴着演武场的边缘走,指尖凝着微弱的灵光,随时准备压制暴走的阵纹。
副会长柳尘蹲下身时,防护灵光在膝头折出淡蓝的褶,他指尖避开阵纹跳动的红光,用两根手指捏住石缝里的暗金色符箓 ——
符箓比巴掌小些,边缘绣着细如发丝的五行流转纹,金、木、水、火、土的纹样缠在一起,摸上去带着点凹凸感;
翻到背面,“上三天?五行门” 的小字刻得极浅,却清晰,指尖蹭过时,还能感觉到残留的微弱灵力,像刚熄灭的烛火,带着点余温。
“没想到玄冰阁、烈阳宗这些宗门,竟都是上三天五行门的分支。”
柳尘把符箓递向身边的修士时,指尖的灵光轻轻裹住符箓,怕灵力彻底散了。
他眉头蹙得紧,之前舒展的眉峰此刻拧成个结。
“看来,这水比咱们想的更深。”
接过符箓的修士赶紧用玉盒装好,指尖的防护灵光都在颤:
“副会长说得对,这事儿绝不能拖,得尽快报给清明城,让陆道友他们早做准备。”
周围的修士也纷纷点头,清理的动作更轻了,有人特意绕开丹房里散落的丹瓶,有人盯着演武场的阵纹不敢挪开眼 ——
谁都知道,若是触动了残留的法阵,或是让五行门的线索断了,后续的麻烦只会更大。
风卷过烈阳宗的演武场,阵纹的红光又跳了跳,烫得地砖的裂缝又宽了些。
柳尘站起身,望着远处清明城的方向,防护灵光下的脸色格外凝重 ——
之前以为清理完天道宫的残余就能安稳,如今看来,中三天的清明,远比他们想的更难守,而上三天的阴影,已经悄悄压了过来。
城主府偏厅的窗棂敞着,晨光斜斜地淌进来,落在铺展的泛黄图纸上 ——
那是四圣宗的旧图,纸边泛着磨损的毛边,边角处还留着淡淡的墨渍,是当年宗门画师不慎滴落的痕迹。
墨渊的指尖点在 “枯荣殿” 的位置,指腹摩挲着图纸上的灵脉纹路,那里用淡绿墨线标着几条细流,直通陨星湖方向。
他手边放着个玉瓶,里面盛着陨星湖的水样,清透的液体里浮着星屑般的微光。
“陨星湖的灵脉是中三天最纯的,枯荣殿建在湖边,既能借星力稳固殿基,分石嵌在殿柱里,还能顺着灵脉往四周散生机,之前被浊力染过的土地,也能慢慢养回来。”
陆云许颔首时,指尖刚触到图纸上 “四圣碑” 的刻痕,那是当年宗门的镇宗之宝,如今只剩残片。
他刚要开口说 “分石的嵌法得用玄风真人传的阵法”,门外的脚步声便撞进耳里 ——
不是沈军往日利落的轻响,反倒沉了些,每一步都像带着未卸的疲惫,落在青砖上,竟透出点滞涩的重。
抬眼望去,沈军立在门口,玄铁面具依旧遮着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面具边缘的磨损痕迹比上次见时更深,显然是赶路时蹭到了什么。
可他的衣袍却彻底换了模样 ——
不再是之前的素色粗布,而是深青色的锦袍,面料泛着柔光,指尖划过似能触到丝滑的质感,袍角绣着五行流转的暗纹:
金线织的木芽绕着水纹,火纹的尖角勾着土粒,土纹里嵌着金属的光泽,五种纹样顺着袍边缠成圈,在晨光下若隐若现,正是五行门总部修士独有的标志,与往日的朴素判若两人。
沈军的目光先扫过桌上的图纸,落在 “枯荣殿” 三个字上时,眼底的光微微动了动,随即定格在陆云许身上,眼神里掺着复杂的情绪,像有话压了许久。
他右手紧紧攥着枚青铜令牌,令牌比掌心略小,正面的 “五行” 二字刻得苍劲,笔画里还嵌着细如发丝的银线,背面的星轨纹更显精致,北斗七星的位置标得精准,边缘因常年摩挲,泛着温润的包浆,触之如老玉般细腻。
“我来,是给你说件事。”
他的声音比往日哑了些,像被风沙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长途跋涉的疲惫,连呼吸都比平时沉。
“先生……”
陆云许连忙起身,椅子腿在青砖上蹭出轻响。
他的目光先落在锦袍的暗纹上,再往上,便瞥见沈军面具下露出的眼底红血丝 ——
不是熬夜的淡红,是连轴赶路、未曾合眼的深红,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奔来,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