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风真人眸光流转,眼底那浩瀚如星海的威压渐渐敛去。
他望向陆云许时,眉宇间凌厉的剑意悄然化开,如同冰封的湖面忽然映照出一缕暖阳。
眼尾细纹里沉淀的千年风霜,在此刻竟透出几分长辈特有的慈色。
就连萦绕在道袍上的清冷气息,也柔和成了三月春风,带着青竹晨露的温润。
这份温和在他向来肃穆的面容上显得尤为珍贵,仿佛寂寥雪原中突然绽放的一枝寒梅。
\"这些事,终有一日......\"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古钟余韵,在陆云许识海中荡开层层涟漪。
\"璃会亲口告诉你。\"
\"莫急。\"
玄风真人尾音消散的刹那,整座幽冥涧陷入绝对的沉寂。
凶兽坠渊激起的罡风、锁链崩解的碎响、甚至岩壁滴落的血珠,全都被无形的道韵抹去痕迹。
唯有一缕光芒自真人袖中流转而出,如轻纱般缠绕在陆云许腕间——
那星辉时而化作北斗之形,时而舒展为谶文符咒,最终凝成一道半透明的青痕。
青痕随着脉搏微微起伏,每一次跳动都传来特有的清冷气息,既似护身符咒,又像长者无言的叮咛——
\"你只需记住,她为你铺的路,比你所见的......\"
\"要长远得多。\"
玄风真人的声音如寒潭落石,字字沉冷——
“陆云许……”
三字唤名,似冰锥刺入识海,震得周遭灵气凝滞。
“你已经修炼了‘星引诀’了吧。”
话音未落,陆云许丹田内的星力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七处要穴同时亮起微光,在体表勾勒出完整的星引周天轨迹。
他并未用疑问的语气,而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凝视着陆云许,瞳孔深处似有星涡流转——
左眼的瞳孔逆时针盘旋,映照出陆云许经脉中星力的流向;
右眼的黑渊顺时针旋转,将那些潜藏在灵窍深处的星辰尽数倒映。
当视线扫过气海时,陆云许刚服下的玄天续脉丹竟在真人眼中显形,丹衣表面的七十二道养丹咒文如烛火般逐一亮起;
目光掠过掌心时,那道血色契约印记突然透明化,露出内里正在生长的渊族密纹;
甚至当视线停留在眉心时,陆云许识海中沉浮的定海珠虚影都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顿了顿,真人的声音更沉几分——
“可我也告诉你……”
四字既出,整座玄冥谷骤然陷入凝滞。
寒雾定格半空,霜阶停止蔓延,连潭底暗流的血光都为之凝固。
他袖袍轻拂,一缕剑气凭空凝现,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霜痕。
那霜痕并非静止,而是如活物般蔓延,最终化作一幅残缺的星图。
图中星辰黯淡,轨迹紊乱如被暴力撕扯的蛛网,唯有中央一点金芒如困兽挣扎,在星阵枷锁中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挣脱束缚。
“想和天苍对抗……”
他的指尖轻点星图,触到金芒的刹那——
“啵!”
一声琉璃碎裂的轻响,金芒骤然爆裂。
不是简单的消散,而是如同被某种更高位格的力量碾碎,迸溅成漫天光屑。
每一粒光屑都在坠落过程中燃烧,拖曳出细长的血色尾迹,宛如一场微型流星雨,最终在虚空中烙出三个焦黑的古篆:
“不可敌”
“只靠‘星引诀’……”
真人收指负手,袖中剑气无声绞碎那三个字。
残存的灰烬飘向陆云许,在他衣襟上组成半道星陨湖禁术的起手式,却又在成型前被山风吹散。
“……不够。”
最后二字出口时,整幅星图突然自燃,青白色的火焰中浮现出天苍本尊的虚影——
他正从某个青铜门后,对着燃烧的星图缓缓抬起食指。
更令人心惊的是——
他说的不是“战胜”,而是“对抗”。
二字如陨星坠地,在虚空中砸出无形的凹痕。
声波扫过之处,连悬浮的冰晶都凝滞了一瞬,仿佛连天地都在咀嚼这两个字的重量。
仅仅只是“对抗”,便已需要超越“星引诀”的力量。
陆云许体内的星力突然不受控制地逆流,七处大穴同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仿佛在亲身体验这二字的残酷含义。
玄风真人的声音在虚空中荡开涟漪,每一道波纹都折射出不同的未来碎片——
声波触及潭面时,水面骤然凝结成镜,镜中映出的并非倒影,而是万千平行时空中的陆云许。
陆云许看见:
青石巷尽头,自己以星引诀第七重“星河倾岳”硬撼天苍一指——
星力倾泻的刹那,整条巷道骤然扭曲,两侧石墙如活物般向内挤压,砖缝间渗出暗金色的雾霭。
天苍甚至未曾现身。
仅是隔空一指。
天苍的隔空一指自九天而落,如天罚降世——
云层撕裂,虚空坍缩,一道暗金光柱自苍穹贯下,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殆尽。
那指尖未至,威压已碾碎方圆百丈的空间,青石巷两侧的墙壁无声崩解,砖石尚未落地便化为齑粉,在暗金光华中湮灭成虚无。
指芒所过之处,星引诀催动的星河倾岳竟在半途自行瓦解,星力如臣子遇君,未触即溃
暗金光华如细针般刺穿虚空,无声贯穿星力洪流。
那光华细若发丝,却摧枯拉朽般撕裂所有防御,直抵眉心。
“噗。”
头颅如琉璃般爆裂,颅骨碎片在飞溅的瞬间晶化,折射出七彩星芒。
更骇人的是脑浆泼洒的轨迹——
每一滴坠落的浆液都在墙面灼出焦痕,焦痕自行蔓延连接,最终烙出半阙星陨禁咒。
最诡异的是残存意识看到的最后一幕——
天苍收回的指尖上,缠绕着一缕刚从自己神魂中抽离的星引诀本源,正被他随手喂给悬浮肩头的青铜小兽。
最恐怖的是指锋未染半分杀意——
那不过是天苍漫不经心的一次垂眸,如神只碾过蝼蚁,连情绪都懒得施舍。
血枫林祭坛,参天的古枫树环绕祭坛,树干扭曲如痉挛的指骨,树皮皲裂处渗出粘稠的暗红色树脂,如同干涸的血泪,在苍白的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光泽。
枫叶并非寻常的赤红,而是一种接近腐血的暗褐色,叶脉凸起如血管,偶尔有风吹过,叶片摩擦的沙沙声,竟似万千冤魂的低语。
最令人窒息的是这压抑的氛围——
没有虫鸣,没有鸟啼,甚至连风声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只剩下血液在耳膜内鼓动的闷响。
仿佛整座祭坛都被封在一口巨大的棺椁中,而棺外,正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
突然,星砂凝成的千柄光剑破空而至,剑锋未至,杀意已凛,剑尖所指,连空气都扭曲出细碎的星痕裂痕。
然而,天苍只是静立祭坛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