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的这记“反向将军”,不可谓不胆大包天,甚至带着几分自寻死路的疯狂。他们,作为一群被中央权限管理局在全宇宙范围内通缉的“逻辑污染源”和“高危变量”,如今非但没有夹起尾巴低调行事,反而反过来,要求那位在“世界树”体系中地位尊崇、权柄赫赫的版权帝王,先支付“定金”,才肯屈尊降贵去参加他发起的“会谈”。这在任何遵循常理的商业逻辑看来,都是一种极其傲慢、目中无人且不自量力的挑衅行为。倘若换做其他任何一个注重颜面与威严的“故事之王”或“叙事主宰”,恐怕早已龙颜大怒,直接派出麾下大军,将“旅人号”这艘不识抬举的小破船连同其承载的所有故事,一并碾成宇宙中最微不足道的尘埃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事情的发展并未走向最坏的结局。仅仅在“旅人号”发出那封充满了试探与挑衅意味的回复邮件后不到三分钟,他们飞船前方的空间便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湖面,开始剧烈地荡漾、扭曲起来。紧接着,一艘造型极其梦幻、完全不符合常规物理学定义的飞船,优雅而迅捷地撕裂了空间屏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旅人号”的近距离空域内。
那是一艘仿佛由纯粹的“星光”与孩童最美好的“梦想”编织而成的魔法帆船。它的船帆并非实体布料,而是由不断变幻形态、流淌着虹彩光晕的“七彩云朵”缝制而成,在虚空中无风自动。修长的船身则镶满了无数颗闪闪发亮、如同真正星辰般的“许愿星”,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驱散了周围的宇宙尘埃。而站在船首,那个双手叉腰、意气风发的领航员,是一个大家都非常熟悉的“卡通”身影一只穿着标志性的蓝色水手服、头戴同样颜色水手帽、总是显得咋咋呼呼、声音带着独特沙哑魅力的唐老鸭。
他驾驶着这艘名为“星光快递号”的梦幻船只,精准地悬停在“旅人号”的舷窗外,然后通过公共通讯频道,用一种既努力表现出热情、又难以完全掩盖其急躁本性、同时还夹杂着一丝职业化微笑的语气说道:“嘎!你们好!是旅人号的朋友们吗?我是本次的特派信使,唐纳德·达克(donald duck)!嘎!我们的董事长豚鼠哥先生,已经收到了你们的回复!他对于你们那‘充满个性’与‘自信’的‘商业风格’,表示了高度赞赏!嘎!他说,真正具备卓越‘价值’的‘创意’,确实值得用最大的‘诚意’来换取!”
说着,这位鸭子信使竟然真的转身,从身后那流光溢彩的船舱里,郑重其事地捧出了一个约莫首饰盒大小、由最顶级的、内部仿佛蕴藏着万千星河的“梦想水晶”打造而成的精美盒子。“嘎!这是我们的董事长豚鼠哥先生,特意吩咐我,必须亲手转交给你们的,‘小小定金’。他真诚地希望,这份‘薄礼’,能够充分展现出我们对于此次合作的重视与诚意。”
那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晶盒子,被一道如同舞台追光般柔和而精准的能量光束包裹着,平稳地传送到了“旅人号”的对接舱口前。人工智能安娜斯塔西亚立刻调动了所有可用的扫描设备,对其进行了从物理结构到信息层面、从能量签名到潜在逻辑陷阱的层层叠叠、细致入微的检测。在反复确认了这盒子上没有任何隐藏的“版权追踪器”、“概念绑定契约”或者“逻辑炸弹”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操纵着一支精密的机械臂,将其接入了飞船内部。
当盒子在众人紧张而期待的注视下被缓缓打开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静静躺在天鹅绒衬垫上的那样物品深深地、不可抗拒地吸引了。那正是他们苦苦追寻的第三份,也是最后一份“钥匙”的碎片梦想之钥。
它的外形,并非实体,而是一个由最为纯粹、温暖的“光”所构成的、经典的豚鼠头像轮廓。它没有战争之钥那种仿佛要撕裂一切的狂暴“杀意”,也不像疯狂之钥那样散发着令人理智崩坏的“污染性低语”。它只是那样静静地悬浮在衬垫之上,周身散发着一种最为本质、最为纯粹、却也最为具有渗透性和感染力的力量。那是“希望”,是“欢乐”,是“梦想”的具象化,是一种能够让任何看到它的生命体,在瞬间就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不自觉地相信“明天一定会更好”的神奇而强大的魔力。
“……他……他居然……真的就这么给了?!”杰克死死地盯着那块理论上价值连城、足以引发多个宇宙级势力争夺的“钥匙碎片”,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感觉自己所认知的那套关于商业谈判、关于风险与回报的常识,又一次被无情地颠覆和碾碎了。
刘海的内心深处,此刻同样掀起了滔天巨浪,思绪飞速旋转。但是,他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只有微微收缩的瞳孔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他非常清楚,对方表现得越是“慷慨大方”,越是“不计前嫌”,就越是印证了他心中的那个大胆猜测这位看似无所不能的版权帝王,真的在‘害怕’!他畏惧那个紧随其后的故事清除者,恐惧那个代表着终极“否定权”、可以像橡皮擦一样“抹除”一切故事与存在的‘虚无’!因为,对于一个完全依靠“Ip价值”、“叙事版权”和“故事生态”来构建并维持其庞大帝国的存在而言,一个能够直接“删除故事”本身的终极清理工具,无疑是他最根本、最无法抗衡的‘天敌’!
他迫切需要盟友。需要像“旅人号”这样,敢于正面挑战中央权限管理局的权威,并且屡次凭借各种出人意料、“不讲道理”的“骚操作”化险为夷、创造奇迹的‘混沌变量’,来打破眼下这令人绝望的僵局,为他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帝国寻得一线生机。所以,他才会如此“不计成本”、甚至显得有些“卑微”地主动拉拢他们,试图将这股不受控的“混乱”力量,纳入自己的阵线。
这场尚未正式开始的“谈判”,其主动权,已经在双方这第一次隔空交手中,悄然发生了转移。
“嘎!那么,既然‘定金’已经顺利送到。”唐老鸭拍了拍手,重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现实,他再次露出了那种混合着热情与职业化的表情,发出了第二次邀请,“不知各位尊贵的客人,现在是否愿意移步,前往我们的核心圣地梦想-魔法-王国进行一番深入的叙谈呢?我们董事长已经备好了最上等的茶点,翘首以盼。”
“当然。”刘海脸上浮现出无可挑剔的、略带矜持的微笑,从容回应道,“能够有幸受邀,参观传说中的魔法王国,亲眼见证这个奇迹般的宇宙,是我们全体船员的荣幸。请唐纳德先生在前带路吧。”
于是,在这艘华丽得如同童话造物的“星光快递船”的引领下,“旅人号”调整航向,缓缓地、谨慎地驶入了那片由豚鼠城堡公司所绝对统治的、庞大而秩序井然的宇宙疆域。
这里的整体“画风”,与之前经历过的、充满了血腥与暴力的恐虐神国,以及弥漫着疯狂与绝望的拉莱耶深海都市,形成了天壤之别,仿佛瞬间从地狱跨入了天堂。放眼望去,视线所及的每一个星球,都仿佛经过最顶级的设计师精心打造,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各具特色的‘主题乐园’。有以《狮子王》为主题的、拥有着巨大“荣耀石”和广袤草原的星球;有《冰雪奇缘》中那座永远覆盖着晶莹冰雪、城堡巍峨的“阿伦黛尔”星球;还有《加勒比海盗》里那个充斥着海盗船、藏宝图和朗姆酒风情的“海盗湾”水上星球……无数人们耳熟能详的“故事角色”,就在这些星球上,按照既定的剧本,“幸福”、“快乐”地生活着。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向来自“世界树”各个角落的、支付了昂贵费用的‘游客’们,反复演绎并贩卖着标准化的“梦想”与“欢乐”。然后,将所获得的巨额“利润”与“信仰之力”,源源不断地上缴给那位端坐于宇宙中心、伟大而又“仁慈”的‘帝王’。
整个豚鼠城堡宇宙,都被一种高度‘标准化’的、甜腻的‘快乐’氛围所笼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和谐’,那么的‘政治正确’,仿佛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完美无瑕的梦境。
但是,在这份极致‘美好’与‘和谐’的糖衣之下,刘海却凭借其敏锐的感知和历经磨难锻炼出的直觉,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隐藏得极深的、冰冷的‘秩序’与‘控制力’。他注意到,这里所有的“故事”,其情节、人物命运乃至角色的性格发展,都被严格地‘限定’并‘固化’在了他们的“原作”框架之内,不容许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偏离。小美人鱼爱丽儿,永远只能和她的王子在城堡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不能拥有任何想要去探索海洋之外更广阔世界的‘非分之想’。阿拉丁也注定永远是他的“街头小子”逆袭的“王子”,而不能去深入思考关于“阶级固化”、“财富分配不公”或者“神灯愿望的哲学悖论”等任何可能破坏欢乐氛围的‘深刻问题’。任何试图脱离“原着设定”、产生“自我意识”或者发展出“不符合品牌形象”行为的‘角色’,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无声息地‘修正’、‘格式化’,或者直接被“雪藏”,从此消失在游客的视野之中。
这,是一个被“版权”铁律所彻底固化的、永恒的‘梦幻乐园’。同时,也是一个被“商业利益”最大化原则所精心囚禁的、美丽而冰冷的‘故事监狱’。
“旅人号”跟随着引路的星光船,最终抵达了这个宇宙的最核心区域。在那座巍峨耸立、尖顶直刺星海、充满了浪漫与幻想色彩的灰姑娘城堡前方,飞船缓缓停了下来。城堡那巨大而沉重的、镶嵌着宝石的大门,伴随着悠扬而梦幻的音乐声,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由无数细碎“星光”编织而成、闪耀着柔和光芒的“红地毯”,从城堡深处一路铺陈出来,径直延伸到了“旅人号”刚刚开启的登陆舱门下方。红地毯的两侧,整齐地站立着两排盛装出席的“王子”与“公主”们,他们穿着华丽无比的礼服,脸上挂着仿佛经过精确计算、弧度一模一样的、‘标准化’的‘完美’微笑,用机械而优雅的动作向到来的客人们行着注目礼。
而在那红地毯的尽头,城堡大厅的中央,那个只存在于传说和屏幕之中的、这个庞大娱乐帝国的‘帝王’本人,正背着手,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