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妃仪态万方地在上首铺着软金垫的紫檀木鸾椅上坐了,依旧将那只不安分的肥橘猫圆圆抱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背脊的毛,试图让它安静下来。
只是圆圆那双祖母绿宝石般的大眼睛,仍时不时地瞟向垂手立在殿中的“慕承瑾”,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尾巴尖焦躁地小幅度甩动。
萧珩与裴昱分坐两侧,宫娥悄无声息地奉上点心鲜果。
气氛看似闲适,实则暗流涌动。
“慕卿不必拘礼,”蓉妃唇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慕承瑾”身上流转。
从束得一丝不苟的发冠,到过于清秀的眉眼,再到那身合体却更显其身姿清癯的侯爵常服。
“早就听闻慕卿于茶道一途,博通百家,精妙绝伦。今日恰巧,本宫宫里新得了些各地进贡的茶样,品类杂了些,正愁无人品鉴解说。不知慕卿可愿为本宫解惑?”
她话音落下,便有四位宫女鱼贯而出,每人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鎏金葵口盘,盘中分别放着五款干茶:
红茶乌润显毫,绿茶翠绿披霜,岩茶条索紧结乌褐,普洱饼形周正,白茶叶背白毫如银。琳琅满目,香气各异。
慕知柔心知这是蓉妃的试探,愈发打叠起十二分精神。
她躬身行礼,姿态从容不迫:“娘娘垂询,臣自当尽力。”声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低沉与恭谨。
蓉妃颔首轻笑,看似随意地指着一盘盘茶,询问其产地、特性、工艺要点、冲泡诀窍乃至典故传说。
慕知柔凝神静气,将自己苦心钻研所得娓娓道来,引经据典,深入浅出,言辞清晰,姿态优雅。
无论是红茶的发酵程度与甜香来源,绿茶的杀青方式与保鲜要诀,岩茶的做青与焙火奥秘,普洱的陈化年份辨别,还是白茶的萎凋与毫香成因,她皆能对答如流,甚至常有精妙独到的见解。
她专注于茶道时,身上自然流露出一股专注而自信的气度,暂时掩盖了那份女扮男装的违和感,倒真像一位醉心于此道的翩翩公子:
“茶性俭,不宜广,广则其味黯澹。
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慢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
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 。已上,水老,不可食也……”
萧珩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既为她的博学与急智感到骄傲,又为她如履薄冰的处境而揪心。
他能明显感觉到,蓉妃那双妩媚的丹凤眼,始终未曾真正离开过“慕承瑾”,那目光中的审视与探究越来越浓,已然化为实质。
裴昱则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更多停留在“慕承瑾”那张过于俊秀的脸上和那双清澈的眼睛上,越看越觉得与自己心心念念的那抹倩丽身影重合,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终于,蓉妃似乎满意了,又或者觉得这般泛泛的问询试探不出什么。
她轻轻拍了拍手,让宫女将茶样撤下:
“这些寻常茶品,不过是茶博侯高超茶艺的冰山一角吧?今儿个,慕卿定要对本宫……毫无保留……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