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沙瑞金的刀,真快!(1 / 2)

最后那句“问声好”,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勒住了钟小艾的脖子,將她拖向门口。

她的脚步虚浮,踩在上。

每一步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那扇厚重的木门,此刻在她眼中,如同地狱与人间的界限。

门內是权力与审判,门外是无尽的羞辱和绝望。

她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个坐在椅子里的男人。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站起来,他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最体面的姿態,將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她的手触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一个激灵,让她短暂地回过神来。

“咔噠。”

门开了,又轻轻关上。

走廊里的灯光白得刺眼,將她狼狈的影子拉得很长。

祁同伟就站在不远处,像一尊雕塑,安静地等待著。

他看到钟小艾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关切,眼神里却全是急切的探寻。

“小艾同志,怎么样书记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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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看见了钟小艾的脸。

那不是一种苍白,而是一种被抽乾了所有血色和生气的死灰。

可就在这片死灰之上,一抹不正常的、病態的潮红,正从她的脖颈处迅速蔓延上来,瞬间烧透了她的双颊,直衝耳根。

那是羞耻的烙印。

是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么卑贱、多么可笑之后,才会浮现出的,无地自容的血色。

钟小艾的视线死死钉在光洁的地板上,那上面有什么能將她吸进去的黑洞。

她不敢看祁同伟,不敢看这个带她来、深諳此道的男人。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刚才愚蠢行径的无声嘲讽。

“我要去见侯亮平。”

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打磨过。

这句话不是请求,也不是商量,而是一个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从灵魂废墟里挤出来的决定。

祁同伟愣了一下。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事情成了,她应该是欣喜若狂;事情不成,她应该是垂头丧气,可这算什么

“去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追问,语气里带著困惑。

钟小艾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终於抬起头,可目光却越过祁同伟的肩膀,投向了空无一物的白墙。

“把离婚协议签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就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沙瑞金说得对。

她今晚的行为,不是在救侯亮平,是在给他钉上耻辱柱。

祁同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盯著钟小艾,足足三秒钟。

他那双见惯了各种场面、善於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也充满了复杂。

他没想到,这个出身优越、一向冷静自持的女人,会被逼到这一步。

他沉默了。

走廊里死的寂静,只剩下灯管发出的微弱的“嗡嗡”声。

然后,祁同伟缓缓地、几乎是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无能为力。”

这五个字,像五把冰冷的锥子,扎进钟小艾刚刚凝聚起来的最后一点决心。

她的眼神瞬间从空洞变得惊恐,死死地盯住祁同伟,“你……你说什么你不是公安厅长吗”

“我做不到。”

祁同伟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再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剩下陈述一个冷酷事实的平静。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她那双绝望的眼睛。

“现在,谁也见不到他。”

谁也见不到他。

不是“不方便见”,不是“需要申请”,而是“谁也见不到”。

这简单的几个字背后,是何等不容置喙的权力。

它意味著侯亮平已经被彻底隔离,意味著下达这个命令的人,其意志在汉东不容许任何人违抗。

这个人,就是刚才坐在房间里,平静地让她代问她父亲好的沙瑞金。

他不仅拒绝了她的“交易”,还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丈夫的命运,从头到尾,都牢牢攥在他的手里。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跳樑小丑的滑稽表演。

钟小艾感觉自己被人从万丈悬崖推了下去。

她想用自我牺牲去救他,失败了。

她想用自我了断的方式去保全他的尊严,连门都摸不到。

她连看他一眼,把离婚协议递到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万念俱灰。

这个词从未如此真切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之前所有的打击,所有的羞辱,加起来都抵不过此刻的无力。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剥夺了一切可能性的绝望。

她就像一个被无形蛛网缠住的飞蛾,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被黑暗吞噬。

走廊里的光线在瞬间黯淡下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

钟小艾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最后一点支撑她的力气,也隨著祁同伟那句“我做不到”而烟消云散。

祁同伟漠然地看著钟小艾软倒在地,像一截被抽去骨头的布偶。

他没有伸手去扶。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两个一直候著的便衣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昏迷的钟小艾。

他们的动作专业而无声,演练过无数次。

“送她回去。”

祁同伟的声音没有波澜,他甚至没有再看钟小艾一眼,只是转身,重新面对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后,是汉东真正的权力中心。

门外,是他刚刚亲手击碎的一个女人的全部希望。

他站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僵硬的领带,然后迈步离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人性的废墟上。

沙瑞金没有立刻休息。

他站在窗前,背著手,俯瞰著京州市的夜景。

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却照不亮这片土地上盘根错节的阴影。

刚刚发生的一切,於他而言,不过是漫长棋局里的一次落子。

钟小艾的眼泪,她的交易,她的绝望,都只是棋盘上的风景,掀不起他內心半分涟漪。

他需要的是撬动整个汉东官场的支点,而侯亮平,就是他选中的那个支点。

至於这个支点会不会崩断,会不会伤及无辜,不在他的首要考量之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妇人之仁,只会坏事。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慢慢地、仔细地削著皮,果皮连成一线,垂落下来,不断裂。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就像他对汉东局势的掌控,精准而冷静。

削完苹果,他咔嚓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然后,他熄了灯,上床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沙瑞金醒来时,精神奕奕,昨夜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他像往常一样晨练、用餐,一切都显得从容不迫。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却丝毫无法看透他內心的深邃。

上午九点整,省委一號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光可鑑人,倒映著天板上肃穆的水晶吊灯。

沙瑞金提前五分钟到达,他独自坐在主位上,翻阅著一份文件,神情专注,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手中的纸张。

片刻之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高育良走在最前面,他穿著一身熨烫得体的深色西装,脸上带著一贯的、温和又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身后,是面色沉凝的李达康,达康书记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脚步迈得又快又急,似乎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走在最后的是祁同伟。

他依然是那副谦恭的姿態,落后半个身位,眼神却不像往常那样灵活,而是带著难以察觉的凝重,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前面两位领导的背影,最后落在主位上那个不动如山的身影上。

昨晚钟小艾那张绝望的脸,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沙瑞金这种级別的权力面前,他所追求的一切,是何等的可笑和脆弱。

三人走到桌前,各自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间带著一种压抑的默契。

“沙书记。”

高育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沉稳,一如既往地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沙瑞金抬起头,將文件合上,推到一边。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高育良的脸上。

“育良同志,说吧。”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高育良与沙瑞金对视了一眼,他能感觉到那平静目光背后隱藏的锋芒。

他清了清嗓子,將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推到桌子中央。

“沙书记,按照您的指示,省委联合调查组对京海市的问题进行了初步核查。现在,我向您匯报一下……查明的基本情况。”

他的措辞很谨慎,“初步核查”,“基本情况”,为自己留足了余地。

李达康的脸色更加难看,京海市是他的地盘,现在被高育良拿出来当成匯报材料,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他一言不发,只是盯著那份文件夹。

李达康已经老实了,如果不是沙瑞金放了他一马,他现在已经与何黎明等人坐在一起接受审讯去了。

祁同伟则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笔直,一个等待训示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