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的恐惧和兴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病態的亢奋。
这条鱼,一定大得超乎想像!
大到能让他侯亮平一步登天!
他现在无比確定,自己抓到的,绝不是普通的贪官污吏。
这个男人的身份,一旦揭开,绝对能给新来的沙书记,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来人!”
侯亮平转身对著单向玻璃大吼,“把手段都给我准备好!我就不信,他的骨头是铁打的!”
审讯室外,周正等人面面相覷,他们从未见过侯亮平如此失態,也从未见过一个嫌疑人,能把这位“反贪精英”逼到这个份上。
而审讯室內,沙瑞金看著侯亮平几近癲狂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中没有愤怒,只有沉重的悲哀。
汉东的天,该变了。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腐贿赂局。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滯、冰冷。
沙瑞金睁开了眼睛。
他不是被惊醒的,而是自然睡到了醒。
在硬木椅子上靠了一夜,脖子有些僵硬,但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精神反而出奇地好。
他环顾四周。
墙壁是灰白色的,包裹著厚厚的隔音材料。
头顶一盏刺眼的白炽灯,二十四小时不知疲倦地亮著,企图用光线摧垮人的意志。
角落里,一个黑色的摄像头,正对著他。
他知道这摄像头后面有人在看。
看吧,好好看。
他来汉东,不是来当一尊被供奉起来的菩萨,而是要亲自下到这潭深水里,看看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暗礁和猛兽。
现在看来,这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浑,还要野。
不走程序,没有手续,直接就把一个“嫌疑人”带到这种地方。
昨天那个带头的年轻人,一脸的正气凛然,满口的“人民”和“法律”,行事却比黑社会还要直接。
汉东的法治,就是这个样子
一个反贪局,权力大到了可以隨意拘禁公民的地步
他抬起手,看了看腕錶。
可表已经被收走了,手腕上只留下一圈浅浅的印痕。
他並不急。
现在,该急的人不是他。
他被“请”来这里,就像往一锅滚油里丟进了一块冰。
接下来,必然是炸锅之势。
他倒要看看,第一个被热油溅到、跳起来的人会是谁。
是那个自作主张的年轻人
还是他背后的人
或者是……
整个汉东的官场
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张紧张而年轻的脸探了进来,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缩了回去。
过了几分钟,门锁“咔噠”一声响了。
一个年轻的检察官端著一杯水走了进来,动作僵硬,眼神躲闪,不敢与沙瑞金对视。
他把一次性纸杯放在沙瑞金面前的铁桌上,水因为手的颤抖而晃动,洒出来几滴。
“喝……喝水吧。”
年轻人的声音乾巴巴的。
沙瑞金没有碰那杯水。
他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用一种平和但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著对方。
“小同志,几点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啊”
年轻人显然没料到他会开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快……快六点了。”
“六点了啊。”
沙瑞金点点头,自言自语,“天亮了。”
天亮了。
这三个字,让那个年轻检察官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
他感觉审讯室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不敢再多待一秒,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別急著走啊。”
沙瑞金的声音再次响起。
年轻检察官的身体僵在原地,像被钉住了。
“你们侯局长呢他昨天晚上那么大的火气,审了我半天,怎么,今天没兴趣了”
沙瑞金的语气里带著淡淡的嘲讽,“还是说,他发现抓错人了,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琢磨著怎么收场”
“我……我不知道!”
年轻人几乎是喊出来的,带著哭腔,“侯局……他有急事,去……去院里了!”
说完,他逃跑一样,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严。
沙瑞金看著那扇虚掩的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有急事
看来,这锅油,已经开始溅了。……
同一片天空下,汉东省检察院家属院。
侯亮平正沉浸在一个美妙的梦境里。
梦里,他站在一个巨大的礼堂主席台上,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
台下,坐满了全省的政法干警。
身形高大、面容威严的沙瑞金,正亲切地拍著他的肩膀。
他看不清沙瑞金的脸,但能感觉到那手掌传来的力量和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