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宇将褂子和棺材板堆在一起,浇上煤油点燃。火焰腾起的瞬间,他似乎听到阵极轻的歌声,像皮影戏里的调子,咿咿呀呀的,随着黑烟飘向芦苇荡。
烧完棺材,渠水渐渐变清。杨浩宇裹着赵刚递来的棉袄,冻得说不出话,却盯着芦苇荡的方向出神。“浩宇,咋了?”赵刚递过姜汤。
“刚才在水里,我摸到棺材底下有块石板。”杨浩宇喝了口姜汤,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石板上刻着字,像个地名。”
王大爷突然想起什么:“是不是‘望鱼台’?老辈说湿地中心有块石头,站在上面能看见水里的鱼,其实是当年姑娘唱戏搭的台子,后来塌了,沉在水底。”
三人往湿地深处走,芦苇高得能没过头顶,脚下的泥地软得像棉花,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尺。赵刚突然“哎哟”一声,抬脚一看,鞋底沾着片碎瓷,上面画着半朵荷花,和棺材里褂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就在前面。”杨浩宇拨开芦苇,眼前果然出现块青灰色的石板,半截埋在泥里,露出的部分刻着“望鱼台”三个模糊的字,旁边还刻着串小字:“民国二十三年,赠阿莲”。
石板下的泥里埋着个小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张泛黄的皮影,画的都是些戏文里的角色,做工精致,颜色却褪得厉害。最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娟秀:“等我唱红了,就来接你”。
“是她男人写的吧?”赵刚看着皮影,“说不定是等不到人,才把东西埋在这儿。”
杨浩宇将皮影和纸条收好:“这才是她的执念。不是想害人,是想让人发现这些东西,知道她等过。”他把木盒埋回石板下,上面压了块桃木枝,“这样,她就不会再闹了。”
往回走时,夕阳把芦苇染成金红色。赵刚突然指着水面:“你看!”
一群鲫鱼正顺着渠水游向新挖的灌溉渠,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杨浩宇笑了,心里的寒气似乎被这景象驱散了不少。原来这北大荒的邪祟,有时也不是真的要作恶,只是些没说出口的牵挂,困在了原地。
回到知青点,杨浩宇把湿透的棉袄烤在灶边,火苗舔着布面,发出“滋滋”的响。赵刚在旁边煮姜汤,锅里的姜味混着灶膛的烟火气,格外踏实。
“周末还去撒网不?”赵刚问。
“去。”杨浩宇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说不定能捞到带荷花纹的鱼呢。”
灶台上的姜汤“咕嘟”冒泡,映着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湿地的水祟解决了,但杨浩宇知道,这北大荒的故事还长着呢——就像这渠水,蜿蜒曲折,谁也不知道下一处会拐向哪里,又会遇到些什么。但只要身边有这样的人,有这口热乎的姜汤,再冷的水,再深的执念,总能慢慢化开。
夜里,他梦见那唱皮影戏的姑娘站在望鱼台上,穿着蓝布褂子,手里的皮影在月光下活了过来,演着一出团圆的戏。戏文的调子飘在湿地的风里,轻轻的,像一声终于放下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