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无法入睡的刘小惠(1 / 2)

夜深了。

詹晓阳已经沉沉睡去。他侧身躺着,面朝着刘小惠的方向,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做着什么好梦。

即使在睡梦中,他的手臂也依然保持着惯有的姿势,霸道而又温柔地环在刘小惠的腰际,温热的手掌紧紧覆在她的小腹上,仿佛那是他必须守护的珍宝。

这份无意识的占有和依赖,让刘小惠的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酸涩的甜蜜。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侧转了一下身子,生怕惊醒了他。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城市永不彻底熄灭的微光,她静静地凝视着枕边人熟睡的侧脸。

光线很暗,只能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挺拔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

可这一切,早已如同用刻刀凿进她的心里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看着他安稳的睡颜,白天的对话,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瞬间冲垮了刚刚积聚起的一丝睡意。

“惠儿,啥时候……你找个机会,跟刘阿姨提一下,看看什么时候,也把你家里的新房给起了。”

他的话,说得那样自然,那样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明天早上吃什么早餐。可这句话落在刘小惠的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起新楼?给她家?

她一直都知道他很有本事,能挣很多钱。她替他保管着那个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从几千到几万,再到十多万,甚至更多。

她虽然惊讶,但更多的是为他感到骄傲和安心。

可她从未想过,也绝不敢想,他会突然提出,要用这些钱,先给她家起新房子!

这笔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在农村,起一栋像样的、能让人挺直腰板的三层小楼,连装修带家具,少说也要十来万块。

十来万!对于她那个位于饶北山区、至今还住着老旧瓦房的家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是父母可能辛苦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巨款!

而他,就这么随口说了出来。没有炫耀,没有施舍的姿态,只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想要为她和她家人做点什么的急切。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赶紧闭上眼,生怕一点点声响会惊扰他的好梦。

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渗入枕巾。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遥远的童年,飘回了那个藏在山坳里、她出生成长的小村庄。

她的母亲,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生,在那个年代,算得上是很有文化的女子了。可命运弄人,母亲嫁给了老实巴交、只知道埋头种地的父亲,接连生下了大姐、她和送出去的妹妹。

在那个普遍重男轻女的山村,“连生三个赔钱货”的闲言碎语,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在母亲骄傲的心上,也像沉重的石头,压得整个家都喘不过气来。

她至今还记得,母亲常常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灶台前偷偷抹眼泪,而父亲则蹲在门口,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佝偻的背影写满了无奈。

后来,为了“延续香火”,也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父母做出了一个艰难而痛苦的决定。

他们和更深山里的一户穷苦人家商量,用她刚出生不久的小妹,换回了那户人家的一个男孩——就是她现在的哥哥。

而那个被换走的小妹,后来她才知道,就是现在和她情同姐妹的霞姐家的妹妹。这段换子往事,是埋藏在她心底最深的隐痛,也是她母亲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她最近常常在深夜无法入睡时,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当年,被换走的不是小妹,而是她刘小惠呢?那么,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她还会有机会走出大山,来到潮城读书吗?还会遇到这个把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老伙”吗?

答案几乎是否定的。

她很可能就像山里大多数女孩一样,早早辍学,帮家里干农活,到了年纪,经人介绍嫁一个同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人,重复着母亲那样辛劳而隐忍的一生。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和后怕。

她是幸运的,幸运地留在了父母身边,幸运地抓住了读书的机会,更幸运地,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了詹晓阳。

可是,这份巨大的幸运,也伴随着深重的愧疚。

尤其是对母亲。母亲用她的隐忍和牺牲,保全了这个家,也给了她读书改变命运的机会。

母亲身上有太多让她敬佩的秉性:坚韧、明理、再苦再难也从不抱怨命运,总是教导她们姐妹要自尊自爱,努力向上。

母亲绝不会,也绝不可能,轻易接受一个“外人”——哪怕这个“外人”是她女儿认定的男朋友——如此巨额的馈赠。

母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人穷志不能短。该我们得的,一分不能少;不该我们得的,金山银山也不能要。”

她几乎可以想象,如果她真的开口跟母亲说,詹晓阳要出钱给家里起新楼,母亲会是什么反应。

母亲一定会先是一愣,然后会用那种复杂的、带着震惊、审视、还有一丝被刺痛的眼神看着她,最后会斩钉截铁地拒绝,甚至可能会因此对詹晓阳产生看法,觉得他“仗着有几个钱”就看轻了他们家。

“唉……”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从刘小惠的唇边溢出。

她再次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将脸深深地埋进詹晓阳温暖结实的胸膛。

男性特有的、带着淡淡皂角清香和健康体魄的温热感,立刻包裹了她,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她贪婪地呼吸着这令人安心的气息,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仿佛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她从来不敢问,也从未想过要问,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相貌顶多算是清秀,家境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清寒,性格也谈不上多么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