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每一言,每一笑,甚至一个眼神,都有严格的标准。她过去十几年作为婢女的习惯,在这些规矩面前显得格格不入,动辄得咎。
女官表面恭敬,眼神深处却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与挑剔,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她这身荣华不过是无根浮萍,全靠长公主恩赐。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强行塞进华美笼子的麻雀,连呼吸都觉得压抑。她无比怀念在沈府时,虽为婢女,跟在小姐身边的日子。
她几次三番想去寻沈月陶,想见见那个她视作依靠和能为她打气的小姐,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好。但她的请求都被长公主府的人委婉却坚定地拦下了。
连小姐的书信层层筛查再见到时,已是半月之后。
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如今她身份不同往日,是尊贵的县主,而沈月陶虽为官家小姐,毕竟曾是她旧主。若往来过密,恐惹人非议,被其他贵女嘲笑她不忘奴婢出身,自降身份。
就这样,在孤独与压抑中过了许久,直到近来,整个都城都在流传太子、未来太子妃林婉清以及沈月陶三人时常同进同出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位沈祭酒的女儿必定会成为太子侧妃。
也正是在这流言甚嚣尘上之时,那位一向对她严苛的教习女官,态度似乎微妙地松动了一些,允许她在嘉汇府召见沈月陶。
接连三封邀请沈月陶过府小聚的帖子送入东宫,都如同石沉大海,最后只等来东宫属官一句客气却疏离的回话:“沈小姐如今暂居东宫,一切起居出入皆需殿下首肯,实在不便赴约,还望嘉汇县主体谅。”
这冰冷的回复像一盆凉水,将杜鹃心中最后一点期盼也浇灭了。
如今连新弥夫人也因为种种规矩,阻隔难以常见,杜鹃只感觉自己在冬日里闷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暖房。随着炭火的燃烧,越来越热,越来越窒息。
十一月十八日,是右相夫人五十大寿。她要替长公主母亲赴宴,或许太子殿下或许会携小姐一同出席。
这是近期她唯一可能见到小姐的机会了!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哪怕只能说上一两句话!
这个念头支撑着杜鹃,让她将对宴会的紧张与畏惧都压了下去。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在这种场合失仪,绝不能给小姐丢脸!小姐若是看到她如今这般畏缩模样,定会失望的。
浑然忘了,这种正式场合,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事。
杜鹃只是太想见熟人了,所有的感性战胜了理性。
于是,在出席寿宴前的前几日,杜鹃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
她反复练习女官教导的礼仪,从行走步态、行礼角度,到言谈举止、应对进退,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赴宴那日,她起了个大早,由侍女们精心装扮。穿着县主规制的华美礼服,头戴珠翠,妆容精致。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贵气的自己,杜鹃深吸一口气,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这场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寻常交际的寿宴,对她而言,却是一场重要的“战役”。
她要去见那个在她灰暗人生中投下第一缕光的人,她要以最好的姿态站在可能出现的沈月陶面前,告诉小姐,杜鹃没有给她丢人,即便身处这令人窒息的富贵牢笼,她也在努力地……活下去,活出个人样。
“加油!”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昂着头迈出了嘉宁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