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已唱完,奴婢告退。”
她行个礼转身便走。
单薄背影蒙著愁绪。
令人忍不住动容,心也仿佛被她带走了。
“站著。”
座上,皇帝忽然发声。
女子脚步顿住,却没有转身,似乎是静等处置似的。
皇帝脸色不悦,问德妃:“你哪里找来的戏伶,如此不知礼数”
唬得德妃一愣,唱戏唱出的高兴和成就感全嚇没了,“陛、陛下,她……她是辛者库的,没见过世面,不太懂规矩。臣妾这就带她走,再不让她出来唱了!”
言辞间还想要回护女子,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治其的罪。
这就是德妃脑子不灵光了。
满殿机灵的嬪妃,都已经看出了皇帝对女子有意。若只是个普通的、不惹他上心的伶人,他素来待下宽和,哪会故作威严。
这分明是以退为进啊。
晏后微微一笑,问德妃:“她叫什么名字,什么来歷啊”
德妃忙说:“回娘娘,她叫霜影,是辛者库的,在……在浣衣所里做活。嬪妾遇见她的时候,她那双手啊,都快在水里泡烂了。嬪妾嘱咐浣衣所的人不要欺负她,让她养了几日,又涂了许多润手的药和香脂,这手才稍微能看。要不然,刚才唱戏的时候,挽出来的手就不成话了。”
她故意囉嗦多说,其实是让皇帝听听,这婢子不容易,千万別轻易治罪,她还想留著其搭戏呢。
晏后含笑追问,“那么,她是怎么进的浣衣所,入宫之前家在何处,哪里学来这么好的戏啊”
德妃道:“她说是跟一个戏班子的人学的。哎,霜影,你快转过来,详细跟皇后娘娘说说。”
其实对方到底什么来歷,德妃也不清楚。总归都是宫里的奴僕罢了,什么来歷重要吗,她看重的是对方唱戏唱得好。
她给机会,让女子自己陈情。
谁知女子静了一静,才十分勉强地转身,轻轻抬头,看向晏后。
“娘娘,您真要细问吗还是……”
她脸上一抹淒清的笑意,如倏忽消散的月光,声音也微微哽咽了。
“还是您根本已经认出了奴婢,只想让奴婢难堪呢”
此言一出,殿中不认识这女子的嬪妃们都很惊讶。这是什么意思她跟晏后还有旧怨吗,言辞听著不对劲啊……
眨眼间,几滴珠泪已经从女子脸颊滑过。
泪水在满殿灯火下折射细碎的光晕,最终停在下頜,將落未落,哀婉动人。
“皇后娘娘,您大喜的日子,眾星捧月,鲜著锦,再没有比您更尊贵更幸福的女子了。而奴婢孤苦一人,两手空空,前后左右都是万丈悬崖……求求您,放过奴婢,不要再问了!”
“不要……再揭开奴婢心口的伤疤。它在流血,您看到了吗求您看到!”
她轻咬唇瓣,极力忍耐著不让自己痛哭,用力得浑身颤抖。
像一片被雨水打湿的落英,除了破碎再无其他可能。
晏后见状,收起笑容,沉了沉脸。
正站在女子身边捧赏赐的侍女灵瓏立刻出声,替主子呵斥:
“皇后娘娘给你赏赐,你不肯接,问你来歷姓名,你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却不肯回答。你是怎么学的宫规,还不下去!皇后娘娘仁慈,不和你计较,但你不能不知轻重,搅闹了陛下册后的大喜之日,惹陛下不快!”
灵瓏將矛头引到皇帝身上去,算是聪明。
谁知这女子一点不怕。
稍稍后退半步,目光哀哀看向灵瓏,咬唇问道:“你一定要欺负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