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那个没有存名字、却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她犹豫了几秒,指尖微微颤抖,最终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前,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睡袍的领口,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喂。”电话那头传来陈裕年低沉、平稳,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声音。背景音里隐约有汽车行驶的微弱噪音,他似乎在车上。
“陈董,晚上好。方便吗?跟您简单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孙欣立刻调整了坐姿,尽管是在自己家里,她的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在公司里的那份恭敬和谨慎,声音也刻意放得平稳清晰。
“说。”陈裕年的回应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寒暄。
孙欣微微蹙眉,组织着语言:“今天上午,财务部的杨总监来销售部找了李总,两人在办公室里待了不短的时间。根据我观察他们进出时的神态和互动,感觉……两人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超出了普通同事的范畴。”
她措辞谨慎,没有使用过于主观的词汇,但意思表达得很明确。她没有提及自己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或具体细节,这是保护自己的本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陈裕年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带着一种了然的嘲讽:“嗯,知道了。继续盯着。”他似乎对杨楠和李想的亲密关系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有种意料之中的冷漠。
“还有别的吗?”他追问,语气依旧平淡。
孙欣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继续说道:“下午的时候,李总突然向我索要了一个实习生的资料,说要查看。”
“实习生?”陈裕年的声调微微扬起,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他说了什么?为什么要看实习生的资料?”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份审视的意味。
“他没具体说原因,”孙欣如实回答,“只是让我把资料发给他。可能……只是作为新总监,想了解一下基层员工的情况?”她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猜测,淡化这件事的特殊性。
“哪个实习生?叫什么名字?”陈裕年的追问接踵而至,语气变得冷硬了一些。
“叫李苗。”孙欣清晰地报出名字。
“李苗……”电话那头,陈裕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几秒钟的沉默,在孙欣听来却格外漫长,仿佛能听到对方脑中思绪转动的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果然,陈裕年再次开口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去查一下这个李苗。背景、来历、在公司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好的,董事长。我明白了。”孙欣心里一紧,但嘴上立刻应承下来。
汇报似乎该结束了,但一个压抑在心头许久的疑问,却在此刻蠢蠢欲动。
孙欣握紧了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鼓足勇气,用尽可能委婉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董事长……我……我能问一下吗?为什么……要让我特别盯着李总的一举一动呢?是……他有什么问题吗?”问出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裕年一声冰冷的、带着明显不悦的轻笑:“做好你分内的事就行。该你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他的话语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孙欣刚刚鼓起的勇气,也明确地划清了界限。
“对不起,董事长,我多嘴了。”孙欣连忙道歉,语气带着惶恐。
“嗯。有重要情况再汇报。”陈裕年说完,便直接挂断了电话,连一句客套的结束语都没有。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孙欣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颓然向后倒在沙发靠背上。她将手机扔在一旁,双手紧紧攥住睡袍的衣襟,将自己裹得更紧,仿佛这样才能抵御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
“李苗……陈裕年为什么会对一个实习生的名字这么敏感?他让我查她,到底想干什么?李想又为什么突然对李苗感兴趣?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还有,他让我监视李想,究竟是为了什么?李想到底做了什么,或者可能做什么,会让陈裕年如此不放心?难道……和旧事有关?”
无数的疑问,像一团乱麻,纠缠在孙欣的脑海里。她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黑暗海面上的一叶孤舟,四周迷雾重重,看不清方向,只能被动地听从那个遥远灯塔(陈裕年)发出的、有时却指向不明甚至危险的指令。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对未知的恐惧,紧紧攫住了她。
她伸手拿起茶几上那杯还剩小半的红酒,仰头一饮而尽。酒精的灼热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丝毫无法温暖她冰冷的内心。她蜷缩在沙发里,在昏暗的灯光下,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城市的点点灯火,久久无法动弹。
这个夜晚,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刚刚汇报的那个名字——“李苗”,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将在裕年集团内部激起怎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