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转念一想,他又皱起了眉。财务是公司的命脉,林美娟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两年年,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让她转去行政公共关系,她会愿意吗?那双总是握着钢笔的手,能习惯端起酒杯去应酬吗?
阳光渐渐升高,落在李振东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像他此刻纠结的心思。
挂断电话的瞬间,听筒里的忙音还没完全消散,陈裕年的指尖仍停留在冰冷的按键上。
他望着办公室窗外逐渐沉下去的夕阳,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点着。
刚才李振东在电话里的语气带着几分犹豫,说要再考虑考虑调岗的事,但这在他看来无关紧要——不管林美娟是下周就走,还是要拖到下个月,只要能从财务那把椅子上挪开,就够了。
那间挂着“财务总监”牌子的办公室,像个藏着暗礁的浅滩,林美娟在那里待得越久,他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盘算就越容易被搅出风浪。
他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抿了一口,苦涩漫过舌尖,却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必须让她走,这是眼下最稳妥的一步。
目光扫过办公桌一角时,他的动作顿住了。
相框里的照片有些褪色,画面上两个穿着廉价西装的年轻人勾着肩,站在租来的小办公室门口笑得一脸灿烂。
左边那个是他,右边的是李振东,那时两人兜里加起来凑不齐三个月房租,却敢拍着胸脯说要做出全市最好的贸易品牌。
陈裕年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李振东的脸。
那时多好啊,累了就一起啃馒头,赢了就买两罐啤酒在天台碰杯,眼里只有“把公司做起来”这一个目标,简单得像张白纸。
他甚至还记得,有次李振东为了抢一个订单,在暴雨里守了客户公司整整一夜,第二天拖着发烧的身子回来,第一句话却是“成了,咱们能撑过这个月了”。
嘴角刚要扬起一点笑意,又被一股莫名的烦躁压了下去。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相框冰凉的触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或许是公司搬进甲级写字楼的那天,或许是第一次有人毕恭毕敬地叫他“陈总”的时候,又或许,是看着银行账户里的数字不断翻滚,心里却总觉得填不满的某个瞬间。
他现在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手底下管着上百号人,签过的合同金额能堆成一座小山,可夜里躺在床上,却常常想起当年挤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对着一张简易图纸畅想未来的日子。
那时的“满足”多简单,一个小订单就能让他乐上三天;现在的“不满足”却像个无底洞,手里的权力越大,攥着的利益越多,就越想往深处钻,总觉得还能再抓点什么。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陈裕年拿起相框,对着光看了看,照片里的自己眼神清澈,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相框重新放回原位,只是这一次,他刻意让照片的背面朝上了。
有些东西,怀念归怀念,却不能总放在眼前晃着。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笔挺的西装外套,镜中映出的男人面色沉静,眼底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
路已经走到这儿了,再回头看,也没什么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