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受到自己原本的躯体,正在遥远的时空彼端,强烈地呼唤着他意识的回归。这具名为“夜明”的躯壳,已经走到了彻底崩解的边缘。
但凌澈强行中断了那回归的呼唤!他将自己的意识,死死地锚定在这具即将消散的躯壳里!
他伸出仅存的右手,握住了贯穿自己胸膛的剑柄,猛地将其拔出!带出的并非鲜血,而是与天空中飘落的、别无二致的黑色灰烬!
凌澈 单膝跪地,将拔出的长剑,重重地插进脚下焦灼的大地!他再次强行激发体内那濒临崩溃的“三之循环”,同时,跨越时空的阻隔,沟通自己本体那近乎无穷的“无尽之源”!
即 这具躯壳在恐怖力量的冲刷下,时时刻刻都在破碎、崩解,又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强行修补、维持……
但凌澈 始终没有停止向插在地上的长剑灌输力量!直到那代表着生、死、平衡的三色光芒,如同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磨盘,将整个正在崩解、化为数据流的翁法罗斯星球覆盖!
直到那覆盖的力量,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然后……
逆转!
将翁法罗斯那正在被抹除的、虚假的“存在”,强行锚定!将其崩解的过程,逆转为“存在”的确认!将那虚假的数据世界,化为真切的、稳固的现实!
“呼……”凌澈长叹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他松开握着剑柄的手,身体失去支撑,缓缓地向后倒下。
他仰面躺在焦黑的大地上,望着这片被他强行从毁灭边缘拉回、不再虚假、重新稳固下来的天空与世界,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一个念头在他的意识中闪过:
偶尔……
主动地……去拯救世界……
感觉……
还不错。
……
白厄的心情既开心又难过。
最近,原本被封锁、与寰宇隔绝的翁法罗斯,重新恢复了联系。
而那一直如跗骨之蛆般紧逼、吞噬星域的“黑潮”,也莫名地收缩了,盘踞在固定的区域,不再扩张。这本该是值得举城欢庆的大好事。
可是……
“我要走了。”
不知为何,不再佩戴那标志性白色面具的凌澈,突然背着简单的行囊,平静地告诉白厄,他准备离开了,要前往浩瀚的寰宇深处。
“为什么一定要走呢?”白厄满心不解,声音里带着恳求,“还拜托我代为转告他们……他们……会很难过的吧?夜明,还是不要不告而别吧……”
凌澈的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深沉的疲惫,但他似乎看穿了白厄所有的小心思,只是无视了对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难过:“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也该离开了。和他们道别很麻烦。白厄,你不会给我添麻烦的,对吧?”
白厄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只是低下头,声音低沉而失落:“我知道了,夜明。我们……会再见的吧?”
凌澈抬起头,望着奥赫玛城外晴朗无云的天空,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应该……不会了。我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啊!”白厄猛地抬起头,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大声地、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信念喊道:“寰宇虽大!但我们终会重逢的!等这里的事忙完,有了合适的继任者,我就带着他们来找你!一定!”
“……”凌澈只是用那双盛满了疲惫、仿佛看透一切的深邃眼眸,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他拉上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就如同一个真正打算远行的人,只是挑了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穿着那身常穿的、略显陈旧的衣物,就这样平静地离开了。没有盛大的告别,没有多余的言语。
而白厄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逐渐远去的、孤寂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直到凌澈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白厄才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拔腿就追了上去!
奥赫玛的城外,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
凌澈靠坐在粗壮的树干旁,姿态一如他无数次远离他们、独自休憩时那样。
其实,在今早醒来时,这双眼睛已经彻底分不清颜色了,视野里只剩下模糊的光影。而就在方才与白厄对话的结尾,他的听觉也彻底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这清晰地昭示着,这具名为“夜明”的躯壳,即将彻底消散,回归其本源。对他而言,这并非死亡,只是意识的回归。
就在他准备主动断开与这具躯壳的最后联系时,一道身影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是白厄。他扯了扯被汗水浸湿的衣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爽朗:“夜明,你走得好快啊!我想送你一段路都差点追不上!”
凌澈只能勉强通过对方嘴唇的翕动,判断出他在说话。他用极其细微、几乎只剩气音的声音回应:“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看上去很累啊,夜明。”白厄依旧努力维持着爽朗的笑容,尽管那笑容深处藏着无法掩饰的担忧,“我很担心你。你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和他们好好道别后再走?而且……”
他别过头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也……挺舍不得你走的……”
凌澈缓缓闭上眼睛,用接近气音、断断续续地说:“没必要……你,他们,与我……终将分离……”
“……不要。”白厄猛地转回头,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孩子气的、带着倔强的笑容,“我才不听这种话!你,我,他们,会是永远的好友!当然,夜明你和昔涟、遐蝶他们要是能有更深的关系,那就更好了……”
白厄自顾自地说了好半天,描绘着未来的种种可能,分享着城里的趣事,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终于疑惑地停下话语,偏过头,仔细看向身边的同伴。
黑发的青年安静地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头微微低垂,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姿态显得异常放松,又异常疲惫。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黑色的发丝上洒下跳跃的光斑。这时,一阵微风吹过,轻轻拂动了他脑后那束标志性的短马尾,几缕发丝温柔地贴在他苍白的脸颊旁。
白厄看着这一幕,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暖、却又带着深深怜惜的笑容。
看来…… 是真的累坏了啊,都累得睡着了。
“夜明~”白厄放轻了声音,带着哄劝,“别真的睡着了,要睡就回城里睡吧?风堇每天都帮你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夜明。”
“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