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经过一处类似公园的休憩区域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看到了他。
塞西莉亚·沙尼亚特。这位在第二次崩坏中,因意外跟随讨伐第二律者的战士返回此处,随后便被“保护性”软禁于此的前天命S级女武神。
她震惊地看着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实力强大、负责“看护”她的两名女性战士,此刻竟也和其他人一样,虔诚地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她还以为这是什么特殊的传统仪式。
塞西莉亚一直在旁边小声地、充满困惑地向跪地的战士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但得到的只有沉默。
直到凌澈的身影远去,消失在视野尽头,那两名跪地的女战士才缓缓抬起头。她们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激动后的红晕,眼神狂热,用简短却饱含力量的声音回答了塞西莉亚的问题:“那是……我们的救世主。”
凌澈的脚步在空旷死寂的通道中回响,最终停驻在一扇巨大、厚重、仿佛隔绝了时空的金属大门前。
门前,十二道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雕塑,静静伫立,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们,是除了华之外,由爱莉希雅一个久远玩笑而诞生的组合——逐火之蛾的十三英桀,如今仅存的十二位。
时间仿佛在他们身上凝固,又仿佛带走了所有温度。每个人周身都萦绕着一股冰冷而虚无的气息,如同行走的墓碑。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聚焦在凌澈身上时,那冰封的虚无之下,却翻涌着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感洪流。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有对往昔岁月的深深眷恋,如同凝望再也无法触及的暖阳。
有跨越漫长时光也无法消磨的刻骨思念,仿佛要将他的身影烙印进灵魂深处。
有对消逝之物的无尽怀念,带着无法愈合的伤疤。
甚至,还有一丝被压抑的、针对命运或自身的愤怒,在冰冷的表象下暗流涌动。
但无一例外,没有言语。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沉重到足以压垮空间的目光。
凌澈的目光扫过这十二张熟悉又带着岁月痕迹的面孔,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冻彻骨髓的冰冷:“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如同极地的寒风,不带一丝暖意,“你们,打算拦我?”
站在最前方的爱莉希雅,那曾经如飞花般绚烂的少女,此刻脸上只剩下化不开的悲伤。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粉色的发丝在死寂的空气中微微颤动:“阿澈……不是的。”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脆弱,“我们只是……想要再看你一眼。”那眼神,仿佛在凝视一个即将永别的幻影。
“看够了?”凌澈的回应没有丝毫迟疑,冰冷地斩断了这短暂的、充满哀伤的凝视,“那就让开吧。”
这近乎残酷的冰冷,并未让十二位英桀的眼神产生丝毫动摇。那沉重的、混合着各种复杂情绪的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他身上,如同无声的挽歌。
“……”
最终,是凯文率先打破了这凝固的沉默。他冰蓝色的眼眸望向大门深处,眼神幽远,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金属,看到了门后的存在。他侧身让开一步,声音低沉而沙哑:“阿澈,‘他’……在里面等你。”
随着凯文的动作,如同一个无声的信号,其余十一位英桀也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向两侧退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巨大金属门扉,终于毫无阻碍地呈现在凌澈面前。
凌澈没有丝毫停顿,迈步向前,冰冷的视线直视前方,仿佛两侧的英桀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当他从他们让出的通道中走过时,压抑了千年的低语,如同风中破碎的叹息,细碎地、无法抑制地飘入他的耳中:
“阿澈……小心……”
“主上……”
“……哼!”
“....注意点。”
“凌澈……”
“澈哥哥……你好像……变了……”
这些细碎的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未能激起凌澈眼中哪怕一丝涟漪。他仿佛没有听见,脚步没有丝毫迟滞,径直走到那扇巨门之前。冰冷的手掌按在冰冷的金属上,用力一推。
沉重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轰鸣响起,门扉洞开,露出其后深邃的黑暗。凌澈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没入其中。
在十二道沉重目光的无声注视下,那扇隔绝了内外的大门,再次发出沉重的轰鸣,紧紧合拢,将一切隔绝。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建筑内部。
映入凌澈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荒凉死寂的雪原。刺骨的寒风卷起细碎的雪沫,在灰白色的天空下呼啸盘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目之所及,只有单调的苍白与冰冷,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在这片荒芜的白色世界中央,极远的地方,一个渺小的黑色人影孤独地伫立着。
寒风不仅带来了冰冷,还送来了一阵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的小调:
“滴滴滴滴,滴滴搭,滴滴 ,滴搭搭搭 滴滴 滴搭...”
“滴滴滴滴,滴滴搭,滴滴 ,滴搭搭搭 滴滴 滴搭...”
那是一个男声在哼唱,旋律简单,甚至带着点童谣般的轻快,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截然相反——温柔的表象下,是深入骨髓的忧伤,而忧伤的底色,却是一种更本质的、冻结一切的冰冷。这矛盾的感觉,让这不成调的小曲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诡异。
凌澈迈开脚步,踏着厚厚的积雪,朝着那个人影的方向走去。雪原辽阔,他走了许久,那身影才在视野中逐渐清晰。
当他终于走到距离那身影不过数步之遥时,那个一直背对着他、哼唱着小调的身影,似乎终于感知到了他的到来。
哼唱声戛然而止。
那身影缓缓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转过了身。
他穿着一身笔挺、样式奇特的黑色制服,与凌澈身上的黑色风衣形成了微妙的呼应。
而当他的面容完全展露在凌澈眼前时——
那是一张,与凌澈自己,如出一辙的脸。
五官的轮廓,眉眼的形状,甚至那冰冷的底色,都仿佛镜中的倒影。
然而,这张相同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一个温暖得如同春日阳光的笑容。那笑容如此完美,如此具有感染力,却偏偏像一张精心绘制、严丝合缝贴在脸上的面具,掩盖了其下所有的真实。
他微笑着,用那温柔而忧伤、却又冰冷彻骨的声线,对着凌澈,也仿佛对着这片荒芜的雪原,轻轻开口:“该说……第一次见面吗?”
他顿了顿,笑容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清晰地吐出那个字: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