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想跟来……”
“就跟来。”
他迈步走向再次洞开的无形门扉,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
“我只是出于自己的需要才来和你说这些的,听不听,随便你”
无形的门扉散发着微光。少女瘫坐在地,看着那即将消失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挣扎、恨意,还有一丝……被强行从泥沼中拖拽出来的、对“活着”本身的茫然。
最终,那恨意和不甘压倒了绝望的沉沦。她咬着牙,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抓起身边斜倚着的两把造型夸张、布满划痕的巨大剑刃,挣扎着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带着满身的狼狈和未干的泪痕颜料,冲进了那即将闭合的门扉。
时间,在无数世界泡的间隙中无声流淌。
凌澈的休伯利安号,如同一艘沉默的幽灵船,穿梭于光怪陆离的维度夹缝,驶过一个又一个或生机勃勃、或濒临崩溃、或已然死寂的世界泡。
它曾停驻。
它曾“改变”。
它目睹了无数的苦难、挣扎、牺牲与微小的希望。
在那些被“改变”的世界泡里,有些人选择了留下,守护着被挽救的家园,带着伤痕继续前行。有些人,则怀揣着不同的理由——追寻力量、逃避过去、寻找答案,或者仅仅是被那艘船和船上那道永恒前行的身影所吸引——选择了踏上休伯利安号,成为这漂泊旅团的一员。
对于这些选择,凌澈从不干涉。
留下,或是登船,对他而言,都只是旅途中的偶然。
他给予选择,却从不引导,更不挽留。
他的目光,永远只注视着前方。
那深邃、未知、仿佛永无尽头的维度虚空。
他的脚步,永远只踏在自己的道路上。
坚定。
冷漠。
一如既往。
休伯利安号再次启航,驶向下一个未知的坐标。舰桥之上,那道黑色的身影伫立在巨大的舷窗前,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沉默地迎接着前方永恒的混沌与微光。
休伯利安号的驾驶舱沉浸在一片深邃的漆黑之中,只有少数几处控制面板散发着幽微的冷光,勾勒出庞大设备的轮廓,更衬得空间空旷而寂静。
凌澈的身影静立在这片黑暗里。他动作利落地将一件裁剪合身、质地厚实的黑色风衣披上肩头——那是迷迭一针一线精心缝制的。接着,他拿起一条针脚略显歪斜、却透着笨拙暖意的红黑色围巾,那是月下初学缝纫时的作品。他仔细地将围巾在颈间绕好,粗糙的触感带着一丝生涩的温度。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整齐摆放的一堆物品。他伸出手,掌心向下,一层柔和而深邃的幽蓝色光晕如同水波般流淌而出,轻柔地覆盖其上:
一个针脚细密、散发着淡淡清雅熏香的锦囊——观星的手笔。
几份用油纸仔细包裹、散发着谷物与肉干香气的干粮——霞的细心准备。
一瓶冰凉的、透着诱人樱桃红的玻璃瓶果汁——德尔塔的得意之作。
一枚镶嵌在银链上、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奇异宝石——西琳声称附着了“护身魔法”。
一个仅有巴掌大小、却集成无数精密接口的金属方块——布朗尼的便携式骇客工具。
一个造型……颇具“实验性”、奶油涂抹不均但点缀着新鲜水果的蛋糕——卡莲和姬子“试着”完成的成果。
还有其他一些零碎却饱含心意的小物件。
幽蓝的光晕温柔地拂过每一件物品,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缩小、虚化,最终消失不见,被妥善地收纳进只有凌澈知晓的空间。
“哎呀呀~” 一个清脆活泼、带着明显调侃意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打破了驾驶舱的寂静。
凌绯的身影如同从空气中凝结出来,笑嘻嘻地凑到凌澈身边,红宝石般的眼眸闪烁着促狭的光:“真没想到啊,凌澈!你居然会把她们送的东西,这么‘郑重其事’地收好呢?我还以为你会随手丢进哪个犄角旮旯~”
咚!
回应她的,是凌澈那早已形成肌肉记忆、精准而毫不留情的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她的小脑袋上。
“哎哟!” 凌绯痛呼一声,捂着被砸的地方,气鼓鼓地跳开两步,瞪着凌澈。
凌澈仿佛只是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冷淡如常,直接切入正题:
“走吧,你不是说……”
“已经找回了本征世界的位置有办法消除那股力量的排斥了吗?”
凌绯揉着脑袋,撇了撇嘴,但还是站直了身体,脸上的戏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罕见的认真。她宝石般的红眸凝视着凌澈冷峻的侧脸:
“凌澈,你这家伙……下手还是这么重!……是啊,坐标锁定了,排斥的‘中和’方案也推演完成了,理论上可行。”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但是……真的没关系吗?”
“我的能力只能精准锚定并携带‘你我’的坐标进行回归跃迁。她们……” 凌绯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舱壁,看向舰船深处,“要重新定位、追踪过来,可能需要耗费难以估量的‘时间’……也许是几年年,几十年,甚至更久……真的不用,和她们说一声吗?哪怕只是……道个别?”
凌澈的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虚空,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更无半分迟疑。他的回答清晰、冷静,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
“时间对休伯利安号上的她们没有意义。”
“舰船的最高权限我已经全部开放、移交。”
“留下或是未来选择回归……”
“抉择,在于她们自己。”
他微微停顿,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未来:
“她们可以选择在舰船上休息等我,未来可能的回归。”
“啊哈哈……” 凌绯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浓无奈和了然的笑声,摇了摇头,赤红的眼眸中情绪复杂,“果然……还是这样呢,凌澈。”
她轻声低语,话语精准地刺中了核心:
“对谁都好,但又……”
“对谁都不好。”
凌澈沉默着,没有回应这句评价,仿佛它只是掠过耳边的微风。
凌绯也不再言语。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对着前方空无一物的黑暗,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剧烈的空间波动。仿佛只是按下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凌澈与凌绯的身影,就在这清脆的响指声中,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瞬间变得透明、虚化,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驾驶舱内,重归死寂。
冰冷的控制台光芒依旧。
巨大的舷窗外,是永恒流淌的维度乱流。
刚才还站着两个人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地板和仪器运转的低鸣。
空荡。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空荡。
只有这艘名为“休伯利安”的幽灵船,依旧沉默地航行在无垠的虚海之中。
而在它庞大舰体的深处,那些被凌澈提及的少女们,此刻正沉浸在各自的睡梦之中,对驾驶舱发生的一切,对那悄然离去的背影,对那关于“未来可能”的冰冷承诺……
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