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苍白脸上那惯常的冷漠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手中的冰茶杯盏被他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总是这样…每次她都能用最正大光明的方式,化解于无形。”他低声自语,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利益…荣誉…她竟能如此精准地把握人心?”
他发现自己有些低估了龙曦月。她并非一味刚强,而是刚柔并济。她不仅有权谋,更懂得如何正面凝聚人心,这是比阴谋更难对付的力量。
“大人,我们是否…”苍井不空小心翼翼地问道。
“继续等。”亡无脸打断她,声音重新变得冰冷,“但她既然这么喜欢用阳谋,那我们就给她来一场更大的‘阳谋’。”
他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水月’,之前让你散播的关于她功高震主、陛下心生忌惮的流言,可以再加一把火。这次,不要在市井,想办法,让这些话,‘无意中’飘进几位御史,或者…那位最爱揣测圣意、又与大皇子交好的吏部侍郎耳朵里。”
他要将帝王的猜忌,从龙曦月的口头预警,变成一种似乎正在发生的“事实”。他要让这低垂的铅云,真正化作雷霆,劈向凤翼宫。
凤翼宫内,龙曦月并未安寝。
她听着长孙文若关于流言最新动向的汇报,以及龙霄关于与几家勋贵联合经营海上贸易线路的提议。
“吏部侍郎周谨…”龙曦月重复着这个名字,此人是大皇子龙渊的铁杆拥护者,且以“洞察圣心”着称。
“亡无脸这是要借刀杀人,而且是要借父皇这把最锋利的刀。”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快要失去耐心了,所以手段越来越直接,也越来越危险。”
“殿下,我们是否要提前向陛下…”长孙文若担忧道。
“不。”龙曦月摇头,“同样的预警,一次是忠诚,两次三次,便是絮叨,反而可能真的引来厌烦和猜忌。父皇是明君,更是雄主,他自有判断。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辩解,而是做得更好。”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告诉龙霄,海上贸易线的利润,可以再让出一成给内库,明确是‘父皇内库’。曦月卫下一次剿匪或巡查的功绩,奏报时要更加突出‘奉旨行事’、‘赖陛下天威’。还有,替我递帖子,明日我要去拜访…闭门养病的太傅大人。”
太傅是帝师,虽已不理朝政,但在清流文臣中威望极高,且从不参与党派之争。拜访他,既能示人以尊重老臣,又能避开结党的嫌疑。
长孙文若眼中露出钦佩之色。殿下这是以绝对的坦荡和功绩,来应对一切暗流和猜忌。仿佛在说:我所有的一切皆源于陛下,我所做的一切皆为了帝国,无可指摘,亦无惧任何审视。
然而,望着龙曦月映在窗上那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身影,长孙文若心中依旧掠过一丝阴霾。殿下能防住明枪暗箭,却防不住人心深处固有的疑窦。那低垂的铅云,何时才会落下雨点?而那雨点,又会是先打湿谁的肩膀?
帝都的夜,更深了。暗流之下,真正的惊涛,正在无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