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原因很快被初步查明:一段连接钢轨的鱼尾板存在内部砂眼,在机车高速运行带来的巨大压力和震动下突然断裂,导致轨道连接失效,引发连锁反应。
消息传回南京,原本就对铁路计划持怀疑和反对态度的势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瞬间激起了滔天波浪。
“臣早说过!此等铁怪,非天地所容!今日果遭天谴!”朝堂之上,那位曾反对路权改革的翰林学士痛心疾首,声音悲愤,“此乃上天示警!若再一意孤行,恐降下更大灾祸!”
“耗费国帑百万,竟造出此等无用且凶险之物!主持此事的格物院难辞其咎!”太医院院使再次将矛头指向王贞仪和格物院,“若将此等巨物铺遍全国,岂非遍地杀机?”
甚至连一些原本中立或态度暧昧的官员,也纷纷转向保守,要求暂停甚至终止铁路计划。“稳妥起见”,“莫要冒进”,“爱惜民力”之类的词语频繁出现在奏章之中。
民间亦是谣言四起。有说铁路破坏了龙脉,导致地气泄露;有说蒸汽机车的轰鸣惊扰了山神土地;更有人信誓旦旦地宣称,看到铁轨下有黑气冒出……恐慌情绪在部分地区蔓延。
格物院内,气氛空前凝重。赵士桢躺在病榻上,不顾伤势,流着泪向王贞仪请罪。机械部的同仁们士气低落,数月心血毁于一旦,还要面对来自朝野的巨大压力。
王贞仪将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整整一天,对着那段断裂的鱼尾板残骸,以及更加精细的轨道受力分析图纸,沉默不语。她知道,技术问题可以解决,材料可以改进,工艺可以提升,但人心中的恐惧与不信任,远比钢铁的缺陷更难修复。
深夜,林川的书房内灯火通明。
徐承烈汇报着事故的详细调查进展,以及军中工兵对轨道铺设标准的重新核验。沈万三则带来了商界的反应:一部分人开始动摇,担心投资打水漂;但另一部分更具远见者,则看到了事故背后暴露出的标准、材料和监管问题,认为这正是建立规范、淘汰劣质、确保长远利益的契机。
“问题出在标准和监管上。”林川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我们有了新的技术,却还在用旧的经验和粗放的管理去对待它。这不是天灾,是人祸,是我们在管理上的失职。”
他看向王贞仪:“贞仪,格物院需要拿出更严格的材料检验标准,更精确的轨道铺设与焊接规范。”
他又看向徐承烈:“承烈,工兵队伍需要转型,要建立起一支精通铁路建设与维护的专业工程队伍,严格按格物院的标准施工。同时,要拟定《铁路安全管理条例》。”
最后,他看向沈万三:“沈公,商人求利,天经地义。但铁路之利,在于长远与稳定。此次事故,正好让那些只想赚快钱、不顾质量的投机者知难而退。你们商会内部,也应建立起相应的准入和评级机制。”
“那…朝中的反对声音,还有民间的恐慌…”沈万三迟疑道。
“真理越辩越明,安全要用事实来证明。”林川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们会公开事故调查报告,不回避任何问题。同时,在改进标准、严格监管的基础上,选择一段更短、更安全的线路,进行更充分、更公开的测试。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们不仅有承认错误的勇气,更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一条铁轨的断裂,吓不倒我们。它反而提醒我们,前行的道路,每一步都必须脚踏实地,每一处细节都关乎生死存亡。这不仅仅是在修铁路,更是在为这个帝国,铺设一条通往未来的、安全可靠的轨道。”
“这条路,我们必须走下去,也只能更谨慎、更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