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江南,本该是秧苗青翠、农事繁忙的时节。然而,在苏州府吴江县的一片广袤田野间,却不见多少农人劳作,反而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人群分作两拨。一拨是以老农孙老根为首的数十户佃农,他们衣衫褴褛,手持锄头、木棍,脸上带着长期压抑后的决绝。另一拨,则是本地最大的地主,致仕的赵御史家的管家,带着一众如狼似虎的家丁、衙役,甚至还有几位县衙的胥吏在场。
“孙老根!你们这些刁民,竟敢聚众抗租,还妄想抢夺东家的田产?反了天了!”赵管家叉着腰,趾高气昂地呵斥道,他身后那些拿着锁链、棍棒的衙役家丁,更是面露凶光。
孙老根虽然瘦小,腰杆却挺得笔直,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纸,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赵管家!不是我们抗租!是这田,它根本就不是你们赵家的!这是我们孙家祖祖辈辈开垦、耕种了上百年的田!是你们赵家当年趁着灾荒,用区区十石霉米,强逼着我太爷爷画押,夺了去!这契是不公之契!”
“放屁!”赵管家啐了一口,“白纸黑字,红契在手,由得你空口白牙抵赖?识相的,赶紧把欠的租子交了,滚回去干活!否则,全部锁拿送官,按《大明律》‘欺占田产、聚众滋事’论处!”
“我们不去衙门!”孙老根身后一个年轻佃农红着眼睛喊道,“县衙跟你们穿一条裤子!去了还有我们的活路?我们要去南京!去议会告状!林青天说了,要讲‘公正’!”
“对!去南京!告御状!”
佃农们群情激奋。他们之所以敢如此,根源在于议会近期颁布的《清丈田亩、厘正地权令》。此令要求各地重新清丈土地,核查田契,旨在厘清产权,打击投献、侵占,为后续可能的赋税改革和保障小农权益做准备。消息传出,无数像孙老根这样,祖辈田产被巧取豪夺的佃户,心中那早已熄灭的希望之火,被重新点燃了。
然而,这法令也触动了地主乡绅最核心的利益。赵家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决不允许这些“泥腿子”凭借一纸新政,就动摇他们几代人积累的土地根基。
“告状?”赵管家冷笑一声,对着身旁一个胥吏使了个眼色,“王书办,给他们念念!”
那王书办清了清嗓子,拿出一份文书,朗声道:“奉县尊大人谕:议会法令,需由地方酌情施行。田土纠纷,错综复杂,当以现有田契、鱼鳞册为准,不得借端生事,扰乱乡里。凡聚众抗租、妄议田契者,严惩不贷!”
这是地方官府典型的“软抵抗”,用“酌情施行”和“维持稳定”为借口,拖延甚至歪曲中央政令。
孙老根等人闻言,脸上顿时血色尽失,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难道议会的新法,到了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只见数骑快马飞驰而至,马上之人身着不同于县衙衙役的皂隶服色,胸前绣着一个醒目的“查”字。为首者,正是曾随陈德忠巡查江都县的刑部干吏,姓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