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夏浅,南京城外的神策军大营,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与压抑之中。与城内议会、学堂、衙门的文斗不同,这里酝酿的,是更为直接、更为酷烈的风暴。
校场之上,两拨人马泾渭分明地对峙着。一边,是以徐承烈麾下青年将领孙元化为首的“新军试点营”。他们身着新式棉麻混纺军服,肩扛着安装了刺刀、带有膛线的燧发火铳,队列整齐,虽人数较少,却透着一股锐气。另一边,则是以神策军指挥使、世袭伯爵郭振雄为首的旧派军官及其麾下核心家丁、老兵。他们大多穿着传统的鸳鸯战袄,手持长矛、腰刀,或是旧式火门枪,人数众多,眼神中充满了桀骜与不屑。
冲突的导火索,是徐承烈联合兵部下达的《新军操典试行令》。此令要求各试点部队,摒弃以往注重个人武勇、阵型变换繁复的旧式操法,转而练习以火器齐射、线列战术、土木作业为核心的新式操典。更让旧派军官无法接受的是,新操典明确规定,取消军官对士兵的私刑权,设立“宪兵队”执掌军法,并试行“士兵评议官”制度,允许士兵对伙食、操练强度等事务提出意见。
这在郭振雄等人看来,简直是刨了他们的根!
“孙元化!”郭振雄年约五旬,身材魁梧,声若洪钟,他指着孙元化鼻子骂道,“尔等黄口小儿,懂得什么行军打仗?弄些奇技淫巧的火铳,便以为能横扫天下了?老祖宗传下来的阵法都不要了?还要取消军棍?让那些丘八评议上官?简直是乱了纲常,毁了军魂!”
他身后一众旧部军官纷纷鼓噪:
“郭帅说得对!没有军棍,如何治军?难道要靠嘴皮子吗?”
“让当兵的指手画脚,这队伍还怎么带?”
“什么线列战术,呆板至极!战场上瞬息万变,岂是儿戏!”
孙元化面色沉静,他年纪不过三十,是徐承烈在灭清战争中一手提拔起来的少壮派,曾亲眼见过新式战术和纪律在关键战役中发挥的威力。他朗声道:“郭将军!时代变了!清军的骑兵冲锋,是如何倒在排枪齐射之下的,您难道忘了?旧式阵法臃肿迟缓,个人武勇在火炮面前不堪一击!新操典乃是用鲜血换来的经验!至于军法,严明不等于残酷!‘士兵评议’是为了畅通言路,凝聚军心,绝非纵容以下犯上!”
“放屁!”郭振雄勃然大怒,“老子带兵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少拿徐承烈和林川那套来压我!这神策军,是老子郭家几代人带出来的兵!不是你们搞什么狗屁新政的试验品!”
他猛地抽出腰刀,寒光一闪,厉声道:“今日,谁敢在老子的营里推行那劳什子新操典,先问问老子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他身后家丁老兵们也纷纷亮出兵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孙元化身后的新军士兵虽然紧张,却依旧紧握火铳,保持着战斗队形,无人后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徐承烈一身戎装,在数十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疾驰入校场,直接插入两军对垒的中央。
“都把兵器给我收起来!”徐承烈目光如电,扫过郭振雄及其部下,声音不大,却带着久经沙场的煞气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郭振雄可以不给孙元化面子,却不敢公然违抗身为兵部尚书、战功赫赫的徐承烈。他脸色铁青,悻悻地还刀入鞘,他身后的部下们也迟疑着收起了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