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是危言耸听!”周延儒气得手指发抖。
“是否危言耸听,历史自会证明。”林川语气转冷,“诏令已下,断无收回之理。议会已通过《新学政纲要》,各州县设立‘劝学所’,负责新式学堂筹建、师资培养。格物院将编纂《格物基础》、《新算学》等教材,分发各地。此事,势在必行!”
会议不欢而散。但教育革明的车轮,已然在巨大的阻力下,隆隆启动。
然而,理论的争执很快化为现实的尖锐碰撞。
半月后,松江府华亭县试图将一座旧书院改为新式学堂,聘请了一位格物院出身的年轻学士教授基础物理。消息传出,当地乡绅耆老齐聚县衙,以罢缴田租相威胁,要求驱逐“异端邪说”。更有甚者,一群受鼓动的蒙童,在老先生带领下,向那位年轻学士投掷石块、烂菜叶,骂他是“败坏学风的妖人”。年轻学士头破血流,教材被焚毁,学堂匾额被砸烂。
消息传回南京,议会震动。
“岂有此理!”徐承烈拍案而起,“阻挠新政,殴打朝廷命官,此风绝不可长!我请调刑部干员,赴华亭县彻查严办!”
王贞仪却摇头,她脸上带着忧色:“徐尚书,法不责众。严办虽能震慑一时,却无法消除人心中的抵触。根源在于,他们不信,不懂,故而恐惧,抗拒。”
林川沉吟片刻,看向王贞仪:“你的意思是?”
“示范。”王贞仪目光坚定,“在南京,办一所最高标准的‘皇家格物中学’,请最好的老师,用最新的教材,招收第一批学生。不仅要收有心向学的寒门子弟,更要说服一些开明士绅、甚至官员,将他们的子弟送来就读。我们要让所有人亲眼看看,新式学堂教出来的,究竟是‘妖人’,还是于国于民更有用之才!”
此议一出,众人皆觉可行。但说服权贵送子入学,谈何容易?
数日后,林川亲自拜访了致仕在家的前南京吏部侍郎,素有清名,且家教极严的李守正府上。李侍郎的孙儿李渝,年方十四,聪颖好学,尤喜摆弄器物,却常被其父斥为“不务正业”。
林川与李守正在书房密谈整整一个下午,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什么。只知林川离去时,带走了一本李渝亲手绘制的、极其精细的《金陵楼阁机关图解》。
三日后,李守正亲自领着孙儿李渝,走进了刚刚挂牌的“皇家格物中学”大门,成为该校第一批,也是身份最显赫的一名学生。
此举,在南京官场和士林圈中,投下了一颗巨石。质疑、嘲讽、观望者皆有之,但无论如何,紧闭的铁幕,终究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春风吹绿了秦淮河岸,皇家格物中学内,传出了与以往私塾、书院截然不同的读书声。那声音里,既有朗朗经典诵读,亦有对杠杆原理的争论,对勾股定理的演算。
王贞仪站在学堂窗外,听着里面的声音,轻声道:“林师,你说,他们这一代人,将来会看到一个怎样的大明?”
林川负手而立,望着院内那面迎风招展、绣着“格物致知”四字的崭新旗帜,缓缓道:“我不知道他们具体会看到什么。但我确信,他们看到的,绝不会是一个沉溺于往日辉煌、而对迫近的危机浑然不觉的大明。”
“这就够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回答王贞仪,又像是在对自己承诺。
教育革新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席卷这片古老的土地,前路注定荆棘密布,但种子既已播下,便静待其破土而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