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未消的宫墙下,红梅落了满地。苏棠跪在碎玉轩的暖阁里,指尖捏着一支银簪,正给萧玦绾发。铜镜里映出他苍白的侧脸,颈间那道疤痕在烛光下泛着浅粉色,像一条蛰伏的蛇。
“明日便是月圆。”萧玦的声音从镜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三皇兄那边遣人送了帖子,邀本王去太液池的画舫上赏灯。”
苏棠绾发的手顿了顿。太液池的画舫四面环水,是宫中有名的绝地。三皇子选在那里设宴,分明是不怀好意。
“你想让我……”
“你要去跳祭祀之舞。”萧玦打断她,指尖在妆奁盒里挑出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簪在她发间,“三皇兄特意提了,说想看你跳《灵星舞》。”
苏棠的心脏猛地一沉。《灵星舞》是宫中祭祀天地时才跳的舞,舞步繁复,需要舞者全神贯注,稍有差池便是大不敬之罪。三皇子点名要她跳这支舞,分明是想在她出错时发难。
“他想借祭祀之舞做文章?”
“不止。”萧玦转过身,凤眼里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冰,“太液池的水下,藏着他的人。只要你在船上出一点岔子,他们就会动手——要么‘救’你上岸,让你变成指证本王的棋子;要么……直接让你消失在水里。”
苏棠的指尖冰凉。原来假山后的“逃跑”是假的,三皇子真正的杀招,藏在太液池的画舫上。那张胭脂字条,不过是引诱她上钩的诱饵。
“那月圆之夜的约定……”
“是三皇兄的圈套。”萧玦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算准了你会动心,算准了本王会让你去。这步棋,他下得真妙。”
苏棠突然想起萧玦给她的香囊,里面硬硬的物件硌得头皮发疼。“那这个……”
“你还是要带去。”萧玦的眼神锐利如刀,“但不是给假山后的人,是给画舫上的‘贵客’。三皇兄邀了不少宗室子弟,其中有个穿玄色锦袍的,腰间挂着双鱼玉佩,你把香囊给他。”
苏棠愣住了。玄色锦袍,双鱼玉佩……那是谁?
“别问那么多。”萧玦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灵星舞》都要跳完。哪怕天塌下来,也要跳到最后一个动作。”
他的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狠厉,有担忧,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决绝。“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次日傍晚,太液池上飘着薄薄的雾。画舫灯火通明,丝竹声顺着风飘过来,却掩不住水面下的暗流涌动。
苏棠穿着祭祀用的玄色舞衣,裙摆上绣着日月星辰,走起路来沙沙作响,像踩着一地碎光。她被太监引着上了画舫,迎面就撞见三皇子萧珩。
他今日穿了件宝蓝色锦袍,手里摇着折扇,笑得一脸虚伪:“苏姑娘今日真是艳光四射,难怪七弟把你藏得那么紧。”
苏棠屈膝行礼,目光却飞快扫过船舱里的人。果然有不少宗室子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眼神却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像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萧玦坐在主位,脸色比往日更白,咳嗽声不断,看起来病得很重。他看到苏棠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眼底却藏着一丝警示。
“时辰差不多了,该看苏姑娘的舞姿了。”三皇子拍了拍手,乐师立刻奏响了《灵星舞》的乐曲。
苏棠深吸一口气,走到船舱中央。乐曲声起的瞬间,她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力量,抬手、旋身、下腰,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刻在骨子里。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那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身上。他坐在角落里,独自饮酒,腰间的双鱼玉佩在灯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正是萧玦说的人。
舞到高潮处,苏棠旋转着靠近角落,借着裙摆的遮掩,将发髻里的香囊悄悄塞到男子手中。男子接过香囊的瞬间,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三下——一长两短,像某种暗号。
苏棠的心猛地一跳,刚要退回中央,脚下突然一绊!有人在她的舞鞋里塞了颗小石子!
她踉跄着往前扑去,差点摔倒在三皇子面前。船舱里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哎呀,苏姑娘怎么回事?”三皇子故作惊讶,“这可是祭祀之舞,如此失仪,怕是对天地不敬啊。”
苏棠稳住身形,咬着牙继续跳舞。可那石子硌得脚掌生疼,舞步渐渐乱了。她能感觉到水下有异动,几道黑影在船底下游弋,像伺机而动的毒蛇。
“七弟,你看这……”三皇子看向萧玦,语气带着挑衅。
萧玦咳嗽着,帕子上又染了血:“苏棠……许是太紧张了。三哥……别为难她。”
“为难?”三皇子冷笑一声,突然拍了拍手,“来人啊,把这个亵渎祭祀的舞姬拖下去,扔进太液池里,给天地谢罪!”
几个侍卫立刻冲上来,要抓苏棠。她下意识地看向萧玦,却见他闭着眼,仿佛已经昏了过去。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玄衣男子突然站起身,手里把玩着那个香囊:“三殿下息怒。苏姑娘许是被什么东西绊了脚,不如让她把舞跳完?”
三皇子的脸色沉了下来:“卫将军这是何意?难道要包庇一个失仪的舞姬?”
卫将军笑了笑,走到苏棠身边,不动声色地弯腰,从她鞋里掏出那颗石子:“三殿下你看,是有人在舞鞋里放了东西。这可不是苏姑娘的错。”
船舱里顿时安静下来。三皇子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不好发作——卫将军是禁军统领,手里握着兵权,他不能明着得罪。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跳完。”三皇子咬着牙说。
苏棠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水下的黑影还在,三皇子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