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军也有投石机,但无论是数量、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远不及。他们的反击,如同孩童投掷的石子,落在北秦军阵前,显得无力而可笑。
紧接着,如同移动高塔般的巢车被缓缓推向前线。这些巨物高达数丈,甚至超过城头,外覆生牛皮以防火箭,内藏精锐甲士。一旦靠近城墙,放下吊桥,甲士便可直接冲上城头,进行最残酷的接舷战。
“火箭!集中火力,射那些巢车!”臧舜声嘶力竭地命令。
城头箭如雨下,带着火焰的箭矢钉在巢车的牛皮上,确实引燃了一些火头。但北秦工械营早有准备,巢车后的辅兵迅速以泥沙扑救,同时巢车上的秦军弩手也以更密集的箭雨覆盖城头,压制守军。
惨烈的远程对射和攀登作战在城墙上处处上演。不断有秦军甲士从巢车跃上城头,与守军展开白刃厮杀;也不断有守军抱着点燃的火油罐,嚎叫着从城头跳下,与下方的巢车或攻城梯同归于尽。鲜血染红了斑驳的城墙,尸体堆积如山。
而在地下,另一场无声的战争也在同步进行。北秦的工兵开始挖掘地道,试图绕过坚固的城墙,直接挖入城内,或挖塌城墙地基。
臧舜显然也防着这一手。他命令在城内紧贴城墙的地方,埋设大量的大瓮,派耳朵灵敏的士兵日夜监听。一旦听到地下有异常的挖掘声,便立刻判断方位,要么组织人手向下挖掘反地道进行拦截搏杀,要么直接向推测的地道方向灌入烟毒、沸水。
盱眙,这座孤城,仿佛化成了一头浑身是刺的困兽,在绝望中爆发出惊人的韧性。每一次北秦军的进攻,都被他们以血肉之躯和同归于尽的狠厉勉强击退。城下,北秦军的伤亡数字开始出现,虽然远小于守军,但毕竟不再是零。
王镇恶站在远处的高台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对眼前的惨烈景象并无动容,战争本就是这个样子。盱眙的抵抗虽然顽强,但在他眼中,不过是延缓了不可避免的结局。
“告诉李粲,不必急于蚁附登城,徒增伤亡。”他吩咐传令兵,“投石机日夜不停,削弱其城墙和士气。巢车伴攻,吸引注意。掘子军加大力度,多路并进,总能找到突破口。我们要的是这座城,不是一堆废墟,但若不得已,废墟亦可。”
他的命令冷酷而有效。北秦军改变了战术,不再追求一波流的猛攻,而是利用其强大的工程能力和物资优势,开始系统地、一步步地磨碎盱眙的防御,消耗守军本就不多的体力和意志。
城内的状况急剧恶化。巨石轰击不仅造成人员伤亡,更破坏了城内建筑,水源也开始受到污染和威胁。药材奇缺,伤兵在痛苦中哀嚎死去。粮食虽然还能支撑一段时间,但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每一天,都有军士或百姓试图缒城逃亡,但大多被城外严密的北秦游骑射杀或俘获。
臧舜依旧在坚持,他的战袍破损,须发凌乱,眼神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但他也知道,盱眙,已成死地。他每一次挥剑,每一次呐喊,都是在为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献上自己与部下最后的忠魂。
孤城盱眙,在江北望风披靡的大背景下,用血与火书写着一曲不合时宜却又令人肃然的悲歌。而这悲歌的终章,已然临近。北秦工械营挖掘地道的锹镐声,仿佛死神叩响城门的节奏,正一声声,从地底深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