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王猛在一次军事会议后,忍不住抱怨,“那些酸儒,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空谈!如今天下未定,正该是我等将士用命之时,为何反去优待他们?还要开什么科考,让那些读死书的人来做官?这…这岂非寒了将士们的心!”
另一员悍将附和:“就是!打天下靠的是刀把子!治理地方,让兄弟们去当太守县令,难道不行?何必求那些瞧不起我们的穷酸!”
军中弥漫着一种不满和困惑的情绪,认为这是向“无用之人”低头。
士族观望: 而士族内部,态度也颇为复杂。中小士族和寒门士子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准备科考。但一些高门望族,如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的一些支系,则态度暧昧甚至抵触。他们既渴望保全家族利益,又对北秦的“胡气”和打破门阀的举措心存疑虑,部分人甚至私下感叹“胡虏无百年运”,采取不合作态度。
面对内外的压力,独孤信展现出了统帅的决断力。
他特意召集了一次扩大会议,文武官员皆列席。
会上,他听着双方的争论,面色沉静。待众人声音稍歇,他缓缓起身,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以王猛为首的武将群体身上。
“诸位将军,”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尔等随我出生入死,克定河北,功勋卓着,无人可及!陛下与信,从未忘记!”
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然,诸位可曾想过?我等为何而战?仅仅是为了攻城略地,称王称霸吗?非也!陛下与吾等,志在终结这数百年乱世,开创万世太平!太平之世,岂能仅凭刀剑维系?”
他走到大殿中央,声音洪亮起来:“马上得天下,岂可马上治之?!治理天下,需要律法,需要赋税,需要教化,需要万千官吏去执行政令!这些,岂是仅靠厮杀所能办到?”
他指向殿外:“河北士民数百万,难道要全靠我等军士去管理?若无士人协助,政令不出信都,我等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今日优待士人,兴学选才,非是示弱,乃是固本!乃是为我大秦江山,奠定万世不易之基!”
“科试取士,取的是才,而非门第!若有军中子弟通晓文墨,一样可参与考试,一样可为官理政!这并非剥夺将士之功,而是拓宽我等立国之基!”
他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此事,乃陛下之志,亦是我独孤信定策!无须再议!诸将当约束部下,全力支持。若有阳奉阴违,阻碍新政者,勿怪军法无情!”
一番话,掷地有声,既肯定了武将的功劳,又阐明了长远战略,更表明了无可动摇的决心。王猛等将领虽心中仍有疙瘩,但也不敢再公开反对。
为了彰显决心,独孤信采纳崔浩建议,决定举行一个仪式性的活动——重启信都州学。
州学旧址多年荒废,经过简单修葺,略复旧观。这一日,州学门前旌旗招展。独孤信亲自率领行台文武官员,来到州学。
仪式简单而庄重。独孤信亲手为州学匾额揭幕,并向被聘任的几位老博士敬酒。随后,在崔浩的主持下,举行了一个小规模的祭孔仪式。
独孤信并非士人,对儒家礼仪并不熟悉,但他全程神情肃穆,依礼而行。当香烟袅袅升起,颂读祭文的声音回荡在略显空旷的学宫中时,在场的所有士人无不动容。
这一举动,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效果。它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号:北秦政权,并非只是赳赳武夫,它愿意尊重并接纳中原文化传统,愿意按照华夏的规则来治理天下。
儒法之争,表面上是文武之争,实质是统治策略的选择。独孤信用其强大的权威和清晰的远见,暂时压制了军中的反对声,向着文化认同与政治整合迈出了关键一步。河北士人的心,正在这看似微小的仪式和实实在在的科考承诺中,悄然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