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如同实质般的巨石,重重地压在每一名城头守军的心头,压在每一扇透过窗缝惊恐向外张望的敦煌市民的心头,更压在王宫之中,那位已然心力交瘁的西凉王李暠的心头。
“他们……为什么不进攻?”一个年轻的西凉士兵带着哭腔问道,这种等待的煎熬,比直接的战斗更折磨人。
老兵什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他们在等……等我们害怕,等我们自己先崩溃……”
的确,王镇恶深谙攻心之道。真正的攻城战尚未开始,心理战已经达到了顶峰。
他甚至故意派出一小队嗓门洪亮的士兵,策马来到弩箭射程的极限边缘,用长杆挑着一件血污斑斑的北凉军服,对着城头高声喊话:
“西凉的人听着!我家大将军有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献城投降者,赏!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看看我们身后的阵势!你们的城墙,挡得住几天?你们的弓箭,射得穿我们的铁甲吗?”
“早点开门迎降,还可保全富贵性命!顽抗到底,城破之时,鸡犬不留!”
这些话语,伴随着风沙,断断续续地飘上城头,虽被军官呵斥阻止,却像毒虫一样钻入每一个守军的耳朵,啃噬着他们本就脆弱的神经。
夕阳西下,将北秦森严的军阵和巨大的攻城器械投射出长长的、狰狞的影子,几乎将整个敦煌城笼罩其中。城头上,火把被依次点燃,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写满恐惧、疲惫和绝望的脸庞。
城外,北秦军营中也是灯火通明,人喊马嘶,工匠仍在连夜加固器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如同催命的更漏,清晰地传到城内,折磨着所有人的听觉。
兵临城下。
真正的兵临城下。
不是试探,不是骚扰,而是足以碾碎一切的毁灭性力量,已经实实在在地堵在了家门口,并亮出了所有獠牙,只等那最后一声令下。
敦煌,这座丝路明珠,西凉王国的都城,此刻仿佛暴风雨中飘摇的一叶孤舟,被黑色的、无边无际的战争汪洋所包围。压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城内的每一丝空气,都仿佛充满了硝烟和绝望的味道。
而王镇恶,则在他的中军大帐内,冷静地听取着各部的汇报,评估着敦煌城防的弱点,计算着最佳的进攻时机。他不急,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手段。他要的,就是在发起致命一击前,用这泰山压顶般的态势,彻底压垮西凉人最后的精神防线。
今夜,对敦煌城内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