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卿之言,老成谋国。”拓跋焘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冰冷而清晰,“沮渠蒙逊,狂犬尔,其生死,无关朕之痛痒。柔然,豺狼也,喂饱了会咬人,饿极了也会咬人。北秦陈衍,才是朕之心腹大患!”
他微微直起身子,目光扫过众臣:“让他们去斗!斗得越狠越好!拖得越久越好!”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道。
“然,”拓跋焘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阴冷的光芒,“光是看着,未免无趣,也未必能确保局势按我等期望发展。”
他沉吟片刻,下达指令:“拓跋丕。”
“臣在!”
“命你暗中筹措一批军械——不必最新最好,库里那些替换下来的旧式环首刀、破损修复后的皮甲、以及一批箭矢,设法,‘秘密’地、‘无意’地让它们流入北凉境内。记住,要做得干净,绝不能留下任何与我大魏官方有关的痕迹。就让沮渠蒙逊那厮,以为是从哪个贪财的边将手里流出去的吧。”
这是给北凉提供些许支持,增强其抵抗力,以期延长战争。
“臣,明白!”拓跋丕心领神会。
“另外,”拓跋焘继续道,“派人去接触一下西凉李暠那个儿子,叫李歆的是吧?听说他对北秦颇为不满?给他透点风,就说朕欣赏他的‘骨气’,若他日西凉有变,我大魏可做他之后盾。不必承诺具体什么,吊着他就行。”
这是在给西凉埋钉子,制造内部矛盾,让李暠无法安心保持中立,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搅乱局势。
“至于柔然那边……”拓跋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派人去告诉斛律可汗,就说朕祝他南下‘狩猎’愉快,收获颇丰。顺便提醒他一下,漠北的草场虽然好,但别忘了南边的邻居是谁。吃肉的时候,记得给别人留点汤。”
这是既怂恿柔然南下,又暗中警告其不要太过分,试图在背后稍微操控一下这头贪婪的豺狼。
几条指令,阴险而精准,充分展现了拓跋焘在战略上的老辣。他绝不直接出兵,卷入泥潭,而是躲在幕后,提供柴火,煽风点火,埋设暗雷,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河西的战火烧得更旺,烧得更久,最大限度地消耗北秦的国力。
“臣等遵旨!”众臣凛然应命,心中对这位病中天子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拓跋焘吩咐完毕,似乎有些疲惫,重新靠回软枕,挥了挥手。众臣会意,恭敬地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空荡的寝殿内,只剩下拓跋焘一人。他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眼神幽深,喃喃自语,仿佛说给某个看不见的对手听:
“陈衍……你想先定河西?好啊……朕就在这晋阳,看着你去定。看看那河西的风沙,姑臧的城墙,还有沮渠蒙逊的疯狂,柔然的贪婪,能帮你‘定’出一个怎样的结果……”
“朕,有的是耐心。等你精疲力尽,等你深陷泥足……等你回过头来发现,东面的黄河,依旧是天堑。而朕……已经等得太久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低语,他用手帕捂住嘴,咳得撕心裂肺。良久,咳嗽平息,他摊开手帕,一丝刺目的鲜红映入眼帘。
拓跋焘盯着那抹血色,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更加偏执和炽烈的火焰。
他紧紧攥住手帕,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时间……朕需要时间……而你们,就尽情地互相撕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