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在她心中剧烈撕扯,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恨!恨刘裕的霸道冷酷,恨命运的无情捉弄,也恨……恨陈衍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展现出这种让她无法纯粹去恨的品格!
她猛地别过头去,不让陈衍看到自己眼中再次涌起的泪光和挣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军……何必如此。败军之俘,亡国之女,本就……命如草芥。大将军之命,便是天意。将军抗命,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和担忧。
陈衍听出了她话中的复杂意味,心中也是暗叹一声。他如何不知抗命的后果?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祸福自有天命。”陈衍语气平静,“但我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今日若顺从了,得了‘赏赐’,却失了本心,那才是真正的祸根。”
他顿了顿,看着慕容月微微颤抖的肩膀,放缓了语气:“慕容姑娘,你才华出众,非寻常女子。技术之道,才是你的立身之本,而非依附于任何人。大将军既已允你暂入工籍,便安心于此吧。至少……在这里,你的才能会被看重,无人会轻贱于你。”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实在的承诺和安慰。
慕容月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株枯槐嶙峋的枝干。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残叶,更添萧瑟。
良久,她才缓缓转回身,脸上已恢复了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那复杂的波澜并未完全散去。
“将军之言,慕容月……记下了。”她微微福了一礼,姿态恭谨却疏离,“若无他事,罪女先去工坊了。今日……还有几张弩机图谱需校对。”
她需要离开这里,需要将自己重新埋入那些冰冷的技术符号和线条中去,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暂时忘却身份的尴尬、情感的撕扯和命运的重压。
“去吧。”陈衍点了点头,没有阻拦。
慕容月再次一礼,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沉稳了些,却依旧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
陈衍看着她消失在院门外的背影,心中亦是沉重。拒婚一事,看似暂时平息,实则后患无穷。他拂逆了刘裕,与慕容月的关系也变得愈发微妙难言。那一点点因技术而生的欣赏,如今掺杂了感激、国仇、尊重、怜悯、以及无法言说的张力,变成了一团乱麻。
政治与情感的博弈,从未停止。而他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难,却也最对得起自己内心的路。前路如何,只能步步为营了。他抬头望了望天空,秋高气爽,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广固城拿下了,但人心的城池,攻防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