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凿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节奏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同的韵律,如同开垦荒地的第一声锄响。
石屑纷飞中,新的字迹显现:
新天在民田
这五个字,笔力依旧雄浑,却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如同泥土般厚实的意蕴。每一个笔画,都仿佛凝聚着对脚下这片饱经苦难的土地最深沉的承诺。当最后一凿完成,“田”字稳稳落在岩石上,与上方的“此山葬旧天”形成鲜明而震撼的对比。
此山葬旧天
新天在民田
十四个大字,深深刻入山岩,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之下!岩石不再是冰冷的死物,它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成为了一座无言的、却重逾万钧的——开国基石!
刘裕放下凿锤,手掌因用力而磨破,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他凝视着自己亲手刻下的十四个大字,目光深邃如海。他转过身,面对肃立的将领们,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在寂静的河谷中回荡:
“诸君可见?旧天已葬于此山乱石之下!它的腐朽、它的倾轧、它的不公,皆随桓玄之血,流入这江中,永不复返!”
他指向远处沐浴在阳光下的田野:
“而新天何在?不在九重宫阙,不在玉玺祥瑞!在那阡陌纵横的田亩之中!在农夫沾满泥土的犁铧之上!在黎民百姓仓廪充实、再无冻馁之虞的笑颜里!”
他的目光扫过何无忌、刘毅等追随他浴血奋战的老将,最终,落在了陈衍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深意:
“我刘寄奴起于陇亩,深知民以食为天!新朝之基,不在刀兵之利,不在奇技淫巧,而在于让天下百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劳者得其食!此乃——真正的天命所归!”
“民田富,则天下安!民田荒,则社稷倾!今日刻石于此,非为我刘裕一人之丰碑,乃为我等将士血战半生所求之‘新天’——立誓于此!若有违此誓,天人共戮!”
铿锵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何无忌、刘毅等将领热血沸腾,齐声高呼:“愿随大将军(陛下),共筑新天!民田永固!”
陈衍站在人群中,看着岩石上那“新天在民田”五个大字,看着刘裕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属于开国君主的意志,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他明白刘裕的用意——这是在宣告新朝的根基,是土地,是粮食,是民本!也是在隐晦地告诉他,无论多么精妙的器械、多么超前的技术,其根本目的,必须服务于“民田”,服务于这最朴素的、维系天下的根基。
技术可以强国,但土地才能安民。刘裕用最原始的方式——刻石立誓,为新朝定下了不可动摇的基石。这基石,不是玄妙的玉玺,不是坚固的铠甲,而是广袤田野中,那生生不息的、孕育着希望与力量的——泥土。
阳光普照,山风呼啸,岩石上的十四个大字熠熠生辉。埋葬旧时代的战场,成为了新朝理想的宣誓之地。一个以“民田”为“新天”的时代,在血与火的灰烬中,在开国君主的凿石声中,拉开了序幕。而陈衍那追求技术与变革的道路,在这“民田”的宏愿面前,将面临全新的挑战与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