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淬火。他拿起一把用于修整甲片边缘的小刮刀，伸出左手食指，在刀刃上用力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滴落在浑浊的淬火油中，如同绽开的血梅。
一滴、两滴、三滴…
陈衍面无表情，仿佛割的不是自己的手。他任由鲜血滴入油中，直到那层浑浊的油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令人心悸的血色。
“老魏，帮我。” 陈衍的声音异常平静。
老魏会意，用长铁钳夹起一枚滚烫的狼牙箭镞（陈衍在刻痕时已将其重新回火至最佳淬火温度）。
陈衍端起那罐混合了自己鲜血的淬火油。
滚烫的箭镞被稳稳地浸入血油之中！
“嗤————！”
一股混合着焦糊血腥味的浓郁白烟猛烈腾起！箭镞在血油中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一头被束缚的凶兽在发出不甘的咆哮！
一枚、两枚、三枚…二十七枚狼牙箭镞，逐一经历了这最后的、带着血誓的淬炼！
当最后一枚箭镞从血油中取出，它已彻底冷却，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近乎乌黑的金属光泽，唯有那锋利的棱边和狰狞的倒刺，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点幽冷的寒星。尾部那闪电暗记，在乌黑的底色下，如同凝固的血痂。
陈衍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仔细地、一枚一枚地擦拭着这些淬血而成的狼牙箭镞。它们冰冷、坚硬、沉重，带着一种直透骨髓的杀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
他将这二十七枚箭镞，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块深色的葛布上。乌黑的狼牙，指向同一个方向，如同二十七颗沉默待发的星辰，又如同二十七颗蓄满仇恨与希望的獠牙。
“刘裕…” 陈衍低低念出第一个名字。
“何无忌…” 第二枚箭镞被指尖轻轻拂过。
“刘道规…” “檀凭之…” “向弥…” “刘钟…” …
他一个一个念着那二十七位最初与刘裕在京口举义、歃血为盟的生死兄弟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对应一枚冰冷的狼牙箭镞。念到“王仲德”时，他的手指顿了一下——这位兄弟已在月前的秘密行动中殉难。
最终，他念完了最后一个名字。二十七枚狼牙，二十七位兄弟，无论生死。
陈衍用葛布将这二十七枚淬血的狼牙箭镞仔细包裹好，紧紧系在腰间。布包紧贴着皮肤，传来冰冷的触感，却仿佛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惊雷之力。
他抬头，再次望向地窖顶壁那密密麻麻的刻名。炉火已熄，最后一丝白烟在窖顶盘旋，缓缓融入那片永恒的铭文之中。八百甲已成，二十七狼牙已铸。这深埋地下的锋芒，这凝聚着无数血泪与生命的铁与火，终于到了破土而出、撕裂长夜的时刻。
“走。” 陈衍的声音在地窖的死寂中响起，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钧。
老魏默默提起一盏风灯，昏黄的光晕撕开黑暗，照亮通往出口的石阶。陈衍腰悬狼牙箭镞，如同怀抱着二十七颗不灭的星辰，率先踏上了石阶。身后，是沉默的铠甲阵列，是顶壁千鳞之名无声的注视。每一步踏在石阶上的声响，都像是敲响在旧时代棺椁上的丧钟。决战，已至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