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地的午后,阳光带着一种慵懒的金色,透过香港赛马会会员餐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在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古巴雪茄的浓郁烟草香,混合着法国香水的芬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金钱与权力的气息。
王江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端着一杯锡兰红茶,茶汤色泽醇厚,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平静无波的眼眸。
他今天是以霍家推荐的实习准会员的身份,第一次踏入这片专属于港岛顶层精英的领地。
周围的目光,或隐晦,或直白,像无数根看不见的细针,从四面八方刺来。
香港赛马会(成立于1884年)在早期基本上是英国殖民者和华人精英的专属俱乐部。
它不仅仅是一个赌博场所,更是一个重要的社交平台。
在马会的看台、餐厅和会员包厢里,政商名流在此交流信息、洽谈生意、构建人脉网络。
这种传统一直延续,使得马会成为50年代,香港实际上的“权力走廊”之一。
由于香港赛马会实行严格的会员制度。成为全费会员需要由资深会员推荐,并经过漫长的轮候和严格的审查。发的很少,于是比较稀缺。
于是马会会员身份是一种社会地位的象征。
拥有一张“马会牌”,那了不得了。
赛马会场所有明确的区分。公众可以进入普通看台,但只有会员及其嘉宾才能进入环境优雅、服务周到的会员席。这种物理空间的区隔,强化了其作为上流社会专属领地的尊贵。
许多阔少,阔小姐、阔太们,要进入这里的会员席,
还得借助自己老豆,或者老公的会牌。才能被梢带进来。
那些穿着定制西装的绅士,和戴着精致帽饰的女士,在交谈的间隙,于是总会不经意地将视线投向王江。
那眼神里有审视,有不屑,更多的是一种对待闯入者的排斥与嫉妒。
“王生,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霍家二少满面春风地走过来,一改以前的不冷不热,他一只手亲热地搭在王江的肩上,姿态熟稔得仿佛多年挚友。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附近几桌的人都听得清楚。
“这位是李兆基李生,家族生意遍布港九,说是我们港岛的半个地主也不为过。”
霍二少指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人,笑容可掬。
“李生,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王江王医生,医术通神,又是风水师,而且白手起家,是我们年轻一辈的楷模啊。”
“白手起家”四个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被称作李生的中年人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眼神在王江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带着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傲慢。
霍二少毫不在意,又拉着王江介绍另一位。
“这位是陈家的大小姐,刚刚从英国剑桥回来,才貌双全。”
“陈大小姐,我们王生还未婚哦,你要想联姻,可以考虑一下我这个兄弟!”
他口中的赞美源源不绝,将王江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却句句不离“神医”、“新贵”、“后起之秀”这些词眼。
每一句吹捧,每一套话术都是在为王江树立一个鲜明的靶子。
一个外来者,一个暴发户。
捧得越高,就是为了将来摔得越惨。
他们这样弄掉不属于他们阶层的人,已经是很熟练了。
但他们错看了王江,王江就算是暴发户也是吃过,看过,玩过,赏过的暴发户。
想弄他,你还差点。
王江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谄媚,也不至于疏离,任由霍启云将他像一件异物般在人群中展示。
他知道,这些只是前菜。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就在这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一个略显苍白的身影走了进来。
周慕白。
一个月前在霍家宴会上被王江狠狠折辱的周家阔少。
他今天的脸色比上次更加阴沉,眼眶下有两团明显的青黑,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眼神里透着一股病态的狠厉。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约莫四十多岁,皮肤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步伐稳健,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指节粗大,手背上青筋毕露,那是一双常年牵着烈马缰绳的手。
“是江二眼。”
“‘二眼马师江子舤,他怎么跟周慕白混到一起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私语。
江二眼在港岛赛马圈里是传奇人物,据说他只要看二眼赛马,就能断定其状态好坏,眼光之毒辣,无人能及。
周慕白一眼就锁定了王江的位置。
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王江身边的霍二少,径直大步走了过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王大师。”
周慕白的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听说王大师不仅医术高明,风水术数更是出神入化,能断人生死,能改人运程。”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充满了挑衅。
“我就是想问问,你这‘算’的本事,能不能用到这赛马之上啊?”
话音刚落,周围的阔少阔太们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围拢过来。
“是啊,王大师,露一手给我们开开眼界嘛。”
“周少这个提议有意思,风水玄学对上纯种赛马,这可是新鲜事。”
“怕不是吹出来的吧?医术和风水,跟赌马可不是一回事。”
“唉呀,别为难我们王大师了,连宋大师都算不出来,何况新晋马会会员王大师呢。”
“对啊,王大师这个新晋会员,连赛马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吧。”
讥讽和嘲笑的声音此起彼伏,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朝着王江当头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