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记白事店的门槛,真就快被踩烂了。
求医的,问药的,算命的,看相的,甚至还有大婶拎着鸡来问它是不是公鸡转世的。
王江忙得晕头转向,阿彪和福伯则是咧着嘴,虽然每笔都是几十块,上百块的小钱,这小钱,也数钱数到指头发麻。
就是高兴!
但夜深人静时,王江心里的那块石头,却并未落下。
和联胜那三万块的债,是悬顶之剑。
那个叫陈虎的笑面虎,更是潜伏的毒蛇。
还招惹到了保密局和马半仙,这哪个是容易打的?
而时间,只剩不到半月。
夜深了。
王江送走最后一位热情的街坊,油麻地的喧嚣才终于沉寂下来。
阿彪把最后一块门板严丝合缝地插好,整个店铺瞬间暗了下来,只剩王江桌上那一盏孤灯,豆大的火苗轻轻摇曳。
“江哥。”
阿彪搓着手,跟做贼似的溜到王江身边,脑袋凑过来,压着嗓子,连呼出的热气都带着一股子亢奋。
“有个天大的买卖,能让我们一步登天,接不接?”
王江的目光依旧落在摊开的《相气寻龙诀》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说。”
“我在赌场里听来的消息,千真万确!”阿彪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吓人,“城里最有钱的霍家,那个霍东英老爷子,快不行了!”
“请遍了港岛的名医,中药西药全灌下去了,一点用都没有!”
“霍家放出话了,谁能治好老爷子,赏金……”
阿彪神秘兮兮地伸出一个巴掌,又快速收回四根手指,只留下一根食指在灯光下晃悠。
“这个数!”
他嘴巴张成“O”型,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十万!”
王江翻动书页的指尖,悬在了半空。
十万块。
这三个字像块烧红的烙铁,砸进了寂静的空气里。
铺子的债能还清,福伯能安享晚年,阿彪也不用再为了几块钱去赌场跟人磨嘴皮子。
甚至,能把这间小小的白事店,换成油麻地最气派的门脸。
见王江沉默,阿彪以为他心动了,赶紧添了一把火。
“江哥,你想想!这可不单单是钱!这是霍家的人情啊!”
“只要咱们治好了老爷子,以后在这港岛,谁还敢动咱们?和联胜那帮烂仔见了我们都得喊声爷,绕道走!到时候别说一个马半仙,就是十个马半仙来了,也得给咱们提鞋!”
阿彪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左拥右抱,在港岛横着走的威风模样。
“江哥,你的本事我亲眼见过,连马半仙那种老江湖都栽了!治个快死的老头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啪。”
王江缓缓合上了那本厚重的《相气寻龙诀》,发出一声轻响。
“阿彪,这钱是催命符,不是护身符。”
阿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为什么啊江哥?”
“你动脑子想想。”王江的眼神很平静,却像能看穿人心,“港岛顶级的豪门,西医圣手,国医大师,都请遍了。人家是傻子吗?会把十万块扔水里听响?”
“我们现在是什么?油麻地一个刚有点名气的白事店老板。赢了马半仙,是在街坊邻里间有面子。可跑到霍家那种地方,我们在那些大人物眼里,跟马半仙那种江湖骗子,有区别吗?”
王江反问一句,阿彪顿时哑口无言。
“治好了,一步登天,风光无限。可要是治不好呢?”
王江的声音不重,却像一盆冰水,从阿彪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治不好,是什么下场?骗子?那是好听的。霍家兴师动众,最后却被两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穷小子耍了,丢了这么大的人,火气撒在谁身上?”
“到时候不用和联胜动手,霍家一句话,我们俩的尸体明天就得沉到维多利亚港里喂鱼,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阿彪脸上的潮红一点点褪去,变得煞白。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刚刚还闪着金光的眼睛,现在只剩下后怕。
他好像这才意识到,那十万块后面跟着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万丈深渊。
“我……我没想到这层……”阿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行了,别自己吓自己。”王江看他那怂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们现在根基太浅,玩不起这种豪赌。”
他重新打开《相气寻龙诀》,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字上。
“望气可知生死,寻龙可定乾坤。”
王江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霍家的病,或许不是不能治。
只是,还不到时候。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说不定……会自己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