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一顿,他目光重新扫过王江。
”你老豆跑了。你跑不了。“
“另外,你老豆的十三堂堂主之位,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
这是命令。
王江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人生轨迹被强行扭转。
从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彻底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横尸街头的黑帮小堂主。
……
拖着一副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王江扶着墙,按着记忆寻摸着回到那条偏僻破败的小巷。
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下水道的臭气,偶尔夹杂着远处大排档飘来的,一丝油烟的人间烟火味。
巷子尽头,便是“王记白事店”。
铺子很旧,门脸上红色的油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木头的原色。褪色的朱红对联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断气。
一股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廉价香烛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人鼻子发酸。
店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阿彪,他忠心耿耿的小弟,个子很高,脑子却好像缺根弦。
另一个是福伯,铺子里的头一等管事,干瘦得像一根被风抽干了水分的竹竿,正戴着老花镜,拨弄着算盘。
看到王江回来,阿彪那张憨厚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江哥,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担忧,粗壮的手臂在空中胡乱比划着。
“我听说和联胜那帮扑街的找你……没为难你吧?”
王江摇摇头,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将堂里的经过简单扼要地讲了一遍。
阿彪听得一愣一愣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江哥,你……你把和联胜的大佬给救了?还、还当上堂主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混杂着崇拜与困惑。
“那我是不是也升官了?以后我就是堂主的头马?”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
是福伯手中的算盘珠子掉了一颗,滚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他摘下老花镜,用颤抖的手指抹了抹眼角,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浑浊的老眼里,盛满了化不开的愁绪。
“少东家,这堂主之位,是个火坑啊。当初咱们就是被迫入的堂口啊。”
“老板走了,这堂上的事就应该到他就结了啊。”
福伯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老树皮在摩擦。
“什么火坑啊福伯?江哥当老大,这是大好事啊!”阿彪不解地嚷嚷。
福伯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傻乐的阿彪,目光最终落在王江身上,眼神里的愁苦几乎要溢出来。
“十三堂,在和联胜十三个堂口里,排名最末,是帮会里被遗忘的角落。就是干收尾和白事的。名下什么也没有。”
“连一个能打的小弟都没有,就是个空壳子。”
“咱们王氏白事店,那可是传了几辈子这么传不来的,跟这和联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当初也是老板好心,要出首替老街坊们张罗,替堂上收这个每月的香火钱。要不然也不自于沾上这些衰事!”
福伯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绝望。
“当初老板想的好,替老街坊们出首,这人气就聚住了,生意就会好。可没想到,这帮吸血鬼,不但不贴补替他办事的,每年,却要雷打不动地要小堂口除了香火费,还要向总堂上交块的‘香油钱’。”
“这是压在所有堂口头上的催命符。”
“一旦交不上,堂口就会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堂口吞并,地盘和人手都会被瓜分干净。”
“你老豆,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就是因为还不清这笔钱,才丢下这个烂摊子跑路的。”
三万块!
这欠钱,两个字像两座大山,轰然压在王江的神经上。
他看着这间破败得风一吹就要散架的白事店,再想想那个天文数字。
王江忽然觉得,刚才在那栋茶楼里,或许让陈虎直接死了,会更省事一点。
福伯看着他变幻的脸色,以为他被吓破了胆,叹息道:“少东家,要不……你也跑吧,这烂摊子,咱不接了。”
跑?
王江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字。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昏暗破旧的铺子,扫过一脸憨直的阿彪,扫过满眼绝望的福伯。
最后,落在那本积满灰尘的账本上。
他平静地开口。
“福伯,把账本拿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