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麒麟缓缓转过头,看向他。
那双总是清寂如古井的眸子,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困惑、恍然,还有庆幸。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着瞎子的脸,如今成熟了许多,却依旧带着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头。
与记忆中那张青涩飞扬的脸一点点重合。
他没有回答瞎子的问话,而是抬起手,指尖虚虚地点了点瞎子左边眉骨上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旧疤。
“柏林。”张麒麟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确凿无疑的笃定。
黑瞎子浑身一震,瞳孔微缩。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那道疤。
随即咧开嘴,笑容比刚才更加灿烂,却也更复杂,带着点难以置信和尘埃落定的感慨。
“嘿……想起来了。”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还以为张先生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全倒进失忆的沟里了呢。”
张麒麟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里逐渐清晰的。
这让瞎子知道,他想起来的,恐怕不止这一点。
古楼依旧安静地品着茶,仿佛对这边的暗潮汹涌毫无所觉,只是唇角那抹笑意深了些许。
终极球在茶杯里屏息凝神,连泡泡都不敢吐了。
有大瓜。
它感觉到了!张麒麟的气息变了!
不再是这段时间那种带着茫然和依赖的平和,而是好像魂回来了!
它嗅到了张家变态的味道。
有好戏看了!
张麒麟收回了点在那道疤痕上的手指,重新将目光投向天边。
霞光已几乎燃尽,天际呈现出一种沉静的蓝灰色。
“糖葫芦,”他忽然又开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却多了一丝别的意味,“比你在柏林做的甜。”
黑瞎子愣了一下,随即爆出一阵低沉愉悦的笑声。
他重新放松身体,靠回张麒麟身边,肩膀紧紧挨着。
“那必须的!也不看是谁做的!”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戏谑问。
“那,现在该怎么称呼,张先生,还是张同志。”
张麒麟侧头看了他一眼,夕阳最后的光线在他眼中映出一点微光。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渐暗的天空,极其轻微地哼了一声,肩膀却更放松地倚向了身旁的人。
“张先生,也是张同志。”
瞎子的张先生。
晚风拂过庭院,带着初夏的暖意和糖葫芦残留的甜香。
有些东西变了,有些东西,似乎从未改变。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被尘封的细节便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旧照片般的色调和属于那个年代特有的气息。
张麒麟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柏林冬季湿冷的雾霭,想起了海德堡秋日金红的落叶。
那里面到处都有瞎子,处处都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