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掐灭烟,走过去取下瓷盘。胶片还烫手,可边缘已经浮现出模糊的轮廓——昏暗的巷口,两个人影并肩而立,一个递文件,一个收钱。镜头拉近,钱多多脖颈上的金链子反射着光,而那道反光里,竟映出一块牌匾:清正廉洁。
赵德利办公室的牌子。唐绾声音发紧,这个角度......他是背对着窗户站的,窗外就是副市长办公室的外墙!
陈砚舟眯眼注视着反光里的字迹,没有说话。
这是铁证。唐绾握紧胶片,只要放大处理,就能确认位置、时间、人物关系。官商勾结,黑金交易,全在这条链子上了。
前提是,陈砚舟说,你还有机会冲印。
我可以找外地暗房。
他们能毁一次,就能毁第二次。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藏着?
陈砚舟没有回答,而是从手腕上解下那枚银汤勺,轻轻刮了刮胶片表面。氧化层簌簌落下,图像更清晰了些。
他们怕的不是你拍照。他说,是怕你看见倒影里的东西。
唐绾一怔。
这牌子挂在他办公室十年了,没人当真。可现在,它出现在黑帮交易的反光里,就成了笑话。陈砚舟把胶片举到灯下,权力最喜欢藏在明处,因为谁都假装看不见。你把它翻出来,等于打了所有装睡的人一记耳光。
唐绾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所以你现在是哲学家了?
我只是个做饭的。陈砚舟把胶片放进空汤碗里,端到灶上,真正的证据,不用我们藏,也不用我们传。它自己会找到出口。
话音未落,他把那碗胶片推进即将沸腾的高汤里。
滋啦一声,胶片卷曲、发黑,边缘迅速碳化。
唐绾瞪着他:你疯了?那是唯一的证据!
陈砚舟注视着汤面,它已经完成了使命。现在,该让它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了。
什么形式?
味道。
唐绾愣住了。
你刚才喝的佛跳墙,为什么会让你平静?陈砚舟说,因为它记得你的情绪。同样的,这锅汤,也会记住这张底片里藏着的东西。谁要是吃了,心里有鬼,自然会觉得嘴里发苦。
你打算拿这汤去喂赵德利?
不急。陈砚舟调小火候,他迟早会来尝的。现在,你得去做你该做的事。
唐绾凝视着那锅慢慢吞噬残片的汤,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摘下脖子上的银汤匙项链,放在料理台上。
等我回来。她说。
陈砚舟点了点头。
她转身走出门,脚步比来时稳健得多。
厨房重归寂静。
汤还在翻滚,碳化的胶片碎片在汤面打转,像一片片焦黑的叶子。陈砚舟拿起锅铲,轻轻拨动了一下。
火苗跳跃了一下,映在他眼中。
他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站在那里,听着汤泡破裂的细微声响。
隔壁传来许铮整理刀具的动静,一下,又一下,节奏缓慢而沉稳。
陈砚舟伸手抚摸灶台边缘,那里还留着唐绾摔相机时划出的浅痕。
他收回手,重新搭上锅铲。
汤面又冒起一个气泡,悄然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