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开了头——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老式收音机里传出欢快的节奏,旋律熟悉动人。
一群中老年人涌到店外空地上,排成方阵,跳起了广场舞。
动作不算整齐,但气势如虹。彩扇哗啦作响,脚步踏得地面轻震。
有人边跳边喊:今天非得跳出个正气来!
笑声四起,连隔壁遛狗的老大爷都驻足鼓掌。
唐绾站在门口,望着这群素昧平生的人因一碗粥而重拾勇气,眼眶发热。她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银匙项链,指尖冰凉,心头却滚烫。
警笛声由远及近。
红蓝灯光交替扫过心味餐馆的招牌,宛如一场无声的加冕。
陈砚舟立在灶台前,用银勺轻轻刮去边缘的水渍。灶火未熄,锅里依旧冒着热气,他纹丝不动。
前厅的客人早已顾不上用餐,全都挤在门口看跳舞、拍照、录视频。有人举着手机直播,弹幕飞闪:
这是什么神仙粥?我也想尝一口!
刚才那位大姐说的幼儿园,是不是阳光贝贝?
有没有人在整理名单?我们可以联名作证!
唐绾走到他身旁,声音轻得几乎被舞曲淹没:接下来......他们会追查到底吗?
陈砚舟抬眼,望向远处缓缓停下的警车。
你说呢?
她沉默以对。
一辆黑色轿车从街角驶过,车窗摇下一半,一只戴着金丝眼镜的手迅速缩回。
陈砚舟看见了。
他没有动,只是将银勺翻了个面,继续擦拭。
唐绾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辆车已加速离去,尾灯在暮色中划出两道红线。
店里有人高喊:陈师傅!再来一碗!我媳妇刚来电话,说她同事也被克扣过工钱!
来了。他应道。
揭开锅盖,新一锅粥正咕嘟冒泡,米粒翻滚,仿佛无数细语在交织。
他盛了一碗,递给窗口探头的小伙子。
趁热吃。
小伙子接过碗,转身要走,忽又回头:陈师傅,我能......把碗带回家吗?我想让娘也闻闻这个味道。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拿去吧,碗不用还。
小伙子咧嘴一笑,捧着碗跑出去,险些撞上跳舞的大妈。
唐绾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想起昨夜在报社地下室冲洗胶卷的情形——双手冻得通红,显影液一滴滴落下,画面渐次浮现。她盯着那些交易时间、金额、人名,整整抄录了六个钟头。
而今,这些墨迹不再只是纸上的符号。它们活了,钻进粥里,渗入喉间,融进空气,化作声音,化作舞蹈,化作光。
警车门打开,两名制服民警朝这边张望。
陈砚舟依旧在盛粥。
一碗,两碗,三碗。
灶火舔着锅底,发出轻轻的噼啪声。
他手腕轻转,银勺在掌心划了道弧线,稳稳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