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把手里的面团往刀疤六面前一推。
来，揉面。
刀疤六伸出手，刚碰到面团就缩了一下，仿佛怕它炸开似的。
放松。许铮声音低沉，你以为杀人难，还是活着难？
刀疤六愣住了。
我执行任务那年，亲手把三个俘虏的头往墙上撞。许铮抬起机械义肢，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后来我才明白，最难的不是扣动扳机，而是每天早晨醒来，还能对着镜子说我还算个人
他抓起一团面，单手快速拉扯、摔打，面团在他掌中翻滚，像一头被驯服的野兽。随后他将面团一抛，面皮腾空而起，在悬停的瞬间，擀面杖精准地穿过中心，稳稳接住。
满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现在。许铮把擀面杖塞进刀疤六手里，你连个饺子都包不好，凭什么觉得自己已经坏到骨子里了？
刀疤六嘴唇颤抖着，终于低下头，笨拙地开始揉面。
力道太大，面团压扁了；力道太小，又粘手。他额头冒汗，手心发黏，却没有一个人笑话他。
宋小满那边的土豆丝切完了，她默默端来一碗温水，放在刀疤六手边。
先洗手。她说，手干净了，心才能静下来。
刀疤六怔住，抬头看她，喉咙动了动，只挤出一个字：
陈砚舟在灶台前烧着水，听着后厨的动静。
许铮正在教包饺子，一步一步分解动作：左手托皮，右手捏褶，三指推，两指收，转一圈捏紧。
宋小满开始教另外两人削萝卜花，刀尖轻挑，一朵朵梅花在指尖悄然绽放。
有个小弟削歪了，急得直搓手，宋小满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慢一点，是刀听你的，不是你听刀的。
陈砚舟舀了一勺热水泼进蒸锅，白汽轰然升起，模糊了玻璃门上的心味餐馆四个字。
但他看得清屋里每个人的身影。
许铮站在中间，像一棵苍劲的老松，稳稳地支撑着这一片新生的嫩芽。
刀疤六包的第三个饺子终于没有漏馅，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眼角还挂着泪痕。
陈砚舟掀开蒸笼，把一盘整整齐齐的饺子放进去。
再蒸八分钟。他说。
许铮走过来，擦了擦手，低声问：真留他们？
陈砚舟望着锅里翻滚的水泡，恶人能闹事，好人就不能教人好好吃饭了？
许铮点点头，忽然从围裙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封皮上写着《战术级面点分解手册》，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画着饺子褶数的图解。
昨晚写的。他说，从今天起，每周二四六早课，教他们包三百褶的小笼包。
陈砚舟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师父了？
不当也不行。许铮把本子拍在案板上，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扛着这摊子。
宋小满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碟刚削好的萝卜花，轻轻放在桌上。
我明天教他们切菊花豆腐。她说，刀工不过关的，不准碰灶台。
陈砚舟望着眼前的三人：一个退役兵，一个逃婚的厨娘，一个曾误入歧途的纹身汉，如今站在一起，像一支奇特的队伍。
蒸笼的哨子开始嘶鸣。
他戴上厚布手套，掀开笼盖。
热气奔涌而出，白雾之中，一排排晶莹剔透的饺子静静地躺着，褶子整齐得如同列队的士兵。
出锅。他说。
许铮拿起长筷，一夹就是十个，稳稳地码进盘子里。
刀疤六捧着盘子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脚步很稳，一步步走到门口那张空桌前，轻轻放下。
请大家尝尝。他的声音沙哑，我们......新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