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记者收起了相机,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滂沱大雨里,只有这家小店的窗户还透出温暖的光。
陈砚舟坐在灶前的小凳上,左手腕上的银勺泛着微弱的光泽。
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凌晨一点十七分。
他没有回复任何消息,也没有打算关门。
而是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纸包,剥了一片陈皮,丢进翻滚的汤里。
“加点甜味。”他自言自语道。
汤色渐渐变得醇厚,蒸汽升腾,在玻璃窗上画出一道歪斜的水痕。
他伸手抹开一小片雾气,看见外面的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一辆警车缓缓驶过巷口,没有停留,也没有闪灯,只是安静地开过去,尾灯在积水的路面上拉出两道长长的红色倒影。
他收回手,重新盖上了锅盖。
火苗跳跃着,映在他的眼睛里,像藏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刚才擦过窗户的手指,在玻璃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指纹。
其中一个,正好按在窗外“心味餐馆”的招牌灯箱映出的光晕上。
他没有去擦。
而是站起身,将两张纸钉在了墙上。
一张是明日供应的菜单。
另一张上,只写了几个字:
“明日休业,私宴一席。”
他退后一步,看了看。
然后走回灶边,拿起那柄银勺,轻轻敲了敲锅沿。
当——
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回荡,传不到门外,只在温暖的空间里打转。
像是一种回应。
也像是一种承诺。
他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落在那个咕嘟作响的砂锅上。
汤还在滚。
火还在燃。
人,也还在。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父亲说过的一句话。
“做菜做到最后,喂饱的不是肚子,是人心。”
那时候他不明白。
现在他明白了。
而且他知道,有些人的心,已经饿了太久。
久到一碗热汤,就足以让她在冰冷的雨夜里,两次叩响他的门。
第一次,是以警察的身份。
第二次,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鞋尖沾了些许泥点,是刚才开门时蹭上的。
他没有换鞋,也没有去擦。
只是把脚向炉火边挪近了一些。
暖一点。
再暖一点。
足够让明天的那一碗汤,热腾腾的,能化开积压了十年的冰雪。
窗外,雨点落在铁皮棚顶上的声音变了节奏。
不再是杂乱无章。
而是变得有规律起来,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附近踱步。
陈砚舟没有抬头。
他知道是谁。
也知道她不会再进来。
但她也没有走远。
他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混杂在雨声里,几乎难以分辨。
然后是脚步声,很轻,踩在积水里,一步一步,慢慢地远去了。
他闭上眼睛。
嘴里喃喃低语:
“下次来,记得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