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氧化发黑,但还能辨认出是一把小巧的汤勺,背面刻着“味耕堂·丙申年”几个模糊的小字。
“我……我不是亲生的。”他声音抖得厉害,“我是五十年前,一个大雪天,被味耕堂的老掌柜捡回来的流浪儿。那天,他给我炒了碗蛋炒饭,说‘干我们这行,手艺其次,心先要热’。这把勺子,是他第二天给我的信物。”
他抬手想擦眼泪,却越擦越多:“我当了一辈子锅炉工,没学成厨艺,可每年过年,我都试着做这碗饭……从来没成功过。今天这口……是我等了整整五十年的那个味道啊……”
话没说完,眼泪已经大颗大颗地砸进饭碗里。
啪嗒、啪嗒。
紧接着,四周响起一片压抑的吞咽声,像是堤坝终于决了口。
一个中年男人突然把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一对年轻情侣紧紧抱在一起,女孩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还有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蹲在地上,又哭又笑:“我想起来了……我爸以前接我放学,总带我去吃路边摊的蛋炒饭……他去年走了……”
哭声渐渐连成一片。
有人跪倒在地,有人抱住身边的陌生人,有人仰起头望着天,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地面渐渐湿了。不是洒了汤汁,是泪水。
百余人一同哭泣,眼泪像雨水般落下。
陈砚舟站在灶台前,手里还端着锅。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合上锅盖,熄了火。
钱多多躲在人群最后面,举着微型相机,镜头对准一张张泪流满面的脸。他原本想拍下“群体性精神失控”的证据,好让乔振海拿去制造舆论,说这家店用邪门歪道蛊惑人心。
可是取景框里看到的,没有诡异。
只有一个女人边哭边笑,喃喃说着“原来我妈不是真的讨厌我”;一个退伍老兵紧紧攥着饭碗,敬了一个歪斜却庄重的军礼;还有个外卖员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哽咽着说:“妈,我想回家吃顿饭……”
他的手指僵在录制键上,按不下去。
“这视频……”他喃喃自语,“要是发出去,不是搞垮他,简直是给他立长生牌位啊……”
他慢慢放下摄像机,没有关机,也没有删除,只是背过身,低着头挤出了人群。
没人注意到他。
阿阮还站在原地,铜铃挂在指尖轻轻晃动。她看着陈砚舟,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幅度很小,却显得很真实。
“原来真心实意,真的能点化食材。”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然后她退到墙角,安静地靠在那里,不再出声。
陈砚舟开始收拾碗盘。没人催促,也没人离开。大家就这么坐着,有的还在轻轻抽噎,有的闭着眼回味,有的互相递着纸巾,仿佛一场尚未结束的仪式。
他把最后一个空碗摞进水池,拧开了水龙头。
水流哗哗作响。
他摘下银勺,擦干水渍,重新戴回手腕。金属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凉意。
门外传来车轮碾过石板路的细微声响。
一辆警用摩托缓缓停在巷口,引擎没有熄火。
陈砚舟抬头看了眼晃动的门帘。
风吹起一角。
他低下头,继续刷洗着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