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陈砚舟摇头,“它只是让那些不敢面对真相的人,避无可避地撞上一次。”
她盯着他:“你早就知道这道‘梅花鸭’会让人崩溃?”
“我只知道它像一面照妖镜。”他说,“照不出别人的丑,只照得见自己干过的亏心事。你刚才看到的,是你一直不愿意相信的另一个版本。”
沈君瑶沉默了。她父亲去世三年,她一次都没去扫过墓。她恨他玷污了她从小信奉的正义。可现在,她发现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竟然曾试图偷偷擦掉一点污渍。
她把汤碗轻轻放在桌上。
这时,墙角传来窸窣的响动。
钱多多正猫着腰,想趁机往外溜,怀里还死死抱着那本泡得烂唧唧的《随园食单》,封皮滴着黑水,像条垂死的泥鳅。
沈君瑶一个箭步冲上去,利落地反剪他的双手,“咔嚓”一声铐上了手铐。
“后兜里,微型录音器。”她冷冷地说。
陈砚舟没去追,只是拿出手机,对着墙上那朵已经开始变形滴落的油梅花拍了张照片。
“他们闻到的,都是自己亲手种下的因果。”他对沈君瑶说,“我没下毒,只是没帮他们掩盖味道。”
沈君瑶搜出那个小巧的录音器,看了一眼,冷笑:“又是乔振海搞的鬼。”
“不止。”陈砚舟指了指钱多多领口隐约露出的一截纹身,“他脖子上还有王虎那边的标记。这帮人,是来试‘刑菜’管不管用的。”
沈君瑶盯着他:“所以你故意让他们发疯?”
“我只是想让他们亲口尝一尝,自己酿的苦酒是什么滋味。”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你做这些,到底图什么?”
“就图明天这店还能照常开门。”他低头擦着手,“图有人吃完我做的饭,晚上能睡个踏实觉。”
她看着他。他袖口沾着油灰,鞋底烧黑了一块,但腰杆挺得笔直,像根钉进地里的楔子。
她最终把枪插回枪套,拎起钱多多的后领就往门外拖。
经过门口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回过头。
陈砚舟正把砂锅里最后一勺汤盛出来,小心地盖上盖子,像是要封存起什么。
她警服的下摆,露出一角蓝底白花的碎布——是他前天随手塞给她的旧围裙,当时他说:“你们当警察的总是站着凑合吃饭,油溅到制服上不好洗。”
她一直没解下来。
夜风吹进来,那块布角轻轻飘动了一下。
“这个案子,”她站在门槛上,背对着他说,“我会追查到底。”
警车的灯光亮起,引擎声渐渐远去。
陈砚舟没送,也没挥手。他弯下腰,用抹布一点点擦拭墙上的油污。油渍渗进了砖缝,很难清理,他抠得很仔细,很慢。
砂锅还坐在灶上,用余温煨着。那勺留起来的汤,明天或许有用。
他抬头望向窗外。
远处路灯下,一滩积水映着未散的烟气,晃晃悠悠的,像一碗搁凉了的汤。
他转身,关掉了炉火。
灶台边,那柄银勺静静地躺着,勺心向上,盛着一点温暖的余光。